翌日,辰時三刻。


    大理寺後門,遠遠馳來的一輛馬車,掛一麵繡旗,黑底上赫然繡著蒼勁的“影”字。看門的老役麻溜兒打開門,任馬車一奔到底。


    不出幾個時辰,京城就炸開鍋。


    聚寶莊掌櫃朱源與朝廷權臣勾結多年。錢莊被食空,是因為戶部尚書的鯨吞海拿。


    現如今,戶部尚書王孜墨因為貪腐人證物證坐實,被收押進天牢。


    呸!活該!朱源死得太便宜了!


    要是那王家被滅九族,斬於鬧市,才叫人心大快呢!


    消息一出,真是親者痛,仇者快。有一個人,不是仇人,但格外歡喜。


    “差不多了!撿漏去!”


    一個嬌纖的身影從護城河邊光滑的石板上一躍而起。徑直往北麵而去,那裏是關押重犯的天牢。


    夜深,人息,雪至。


    這樣清冷的黑暗,於薑小槊不過是平常。


    兩年前,她是21世紀r&p律師事務所最年輕的合夥人,與國內最知名的企業打交道無一敗績,其組建的金牌團隊讓對手聞風喪膽,成為同行豔羨的傳奇。


    可至突逢事故殞命後意外穿越此地,她已經以這遊魂的姿態過了兩年。


    在泉九道飄零打工,做些迎送鬼魂的活計,與無數惡鬼、惡人打過交道。


    今日,她要去會會牢裏的那位,‘名人’!


    潮濕幽暗的天牢入口,兩壁各掛一盞忽明忽暗的昏燈。


    一股陰黴的腐臭撲鼻而來,她掏出一方錦繡絲巾掩住口鼻,往裏走。


    自一間間狹小陰暗的牢房,尋到了席地而坐的王孜墨。


    地麵濕濡,衰草幾蓬均已濕透,裏麵爬蟲出沒。這環境著實太差。


    “砰砰砰!”空寂中響起突兀地敲擊聲。


    王孜墨自雙肩抬起頭,露出渾濁的雙眼,瞄一下,閉上眼。


    “砰砰砰!”


    他不耐煩地抬起頭,掀開眼皮。


    薑小槊優雅抬腿,一步兩步三步,旁若無物地穿過拴著鉸鏈的牢門,進到裏麵逼仄的空間,然後衝麵前人粲然一笑。


    “你......你......怎麽進來的?


    王孜墨一驚,雙眼一瞬間頹然盡退,惶惶恐恐。


    “如你所見,走進來的呀?”


    “你......你......你是誰?”


    他本能地往後縮。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來幹什麽?”


    “那......你......幹什麽?”


    “你看到啦,我不是人,我是來——討!債!的!”


    薑小槊咯咯咯地笑起來,驚悚的笑聲東衝西撞。


    王孜墨嚇得縮向牆角,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使盡力氣攀著牆麵,一邊拍打,一邊顫顫唿救:“救命!來人啊,來人啊!”


    “沒用啦!”


    她抄著手往前一步,聲音如夢如幻,“他們此刻在做一個夢,那夢的名字叫‘執念’,你喊破喉嚨他們也聽不到。”


    求救無門,王孜墨用抖瑟的雙手抱住頭,蹲縮成一團。量是經曆過波詭雲譎的朝堂,也會被這詭異嚇住。


    嚇個半死正好!


    薑小槊仰著頭,一簇纖長的睫毛掩著半閉的眼,白衣裙在暗無天光的牢房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她在等。


    足足一刻過去了。


    王孜墨雙手鬆動,頭試探著抬起,布滿血絲的眼,在一蓬花白的枯發後閃著幽暗的光。


    窺探的雙眼,疑惑升起。


    “你到底想幹什麽?若隻是想殺我,大概早已動手!”雖受到驚嚇,但畢竟是矯矯謀臣,他嗅到了一絲別樣氣息。


    “哦?是嘛~那你想活嗎?”


    王孜墨一愣,片刻後蕭索自嘲:“老夫雖被嚇得不輕,但還是不傻,我這顆人頭鐵定是要搬家的。”


    這話說完,他已沒那麽慌張。


    “我就喜歡與聰慧之人打交道。我的來意你可猜到?”薑小槊等著他自己往下說。


    王孜墨從地上緩緩地扶著牆站起來,撲了撲身上褶皺破爛的袍子:“姑娘是......求財?”


    他頓了頓:“隻是......王某被羈押,府邸被查抄,怕是姑娘要失望了。”


    果然老奸成精!到死了還不改茶壺錢罐,隻吞不吐的本性。


    “傳聞皇帝心軟,念你輔佐多年,特赦免你的族人,隻連坐你家人奴仆。”


    薑小槊把朝堂的事風輕雲淡的地娓娓道來。


    “可是,這麽多年,你的政敵對頭應該不少吧?”


    “我想,他們定會非常樂意再使一把力,做斬草除根的壞事。”


    她饒有興趣的眼神,仿似欣賞一隻待宰的羔羊。


    王孜墨嘴角仿佛抽了一下,量是如此,麵子上卻極為鎮定。


    “見老夫下獄,以為使這虛詐的手段,能撈得一星半點兒油水。勸姑娘別白費心機了。”


    鬥智鬥勇是吧!意料之中的!


    薑小槊點點頭:“倒是說到一半,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王孜墨不語。


    她也不急:


    “你的發妻是前丞相之女,跋扈善妒,為了獲得老丈人的支持,一直恪守不曾納妾。”


    “你有四個孩子,三女一男。好不容易盼個男孩,卻偏偏瘋瘋癲癲,長到二十歲連入廁都需下人伺候。”


    “堂堂戶部尚書的你,怎麽甘心,無後為大——雖不算無,但那幾乎等同於沒有,誰知道他會不會把瘋症傳給孫子輩?”


    她站定,似笑非笑的看著王孜墨:


    “所以你在外養了女人,如願生了兒子還聰明異常......你說這個消息值不值錢?”


    王孜墨臉上血色盡失,瞳孔放大。


    半晌,他牙槽緊咬,拋出話來:“萬安城內最繁華地段,洗墨樓一棟贈予姑娘!”


    果然是有小金庫的!心雖狂喜,薑小槊麵子上卻沒有表示出多大的興趣。


    “你名下的所有正在被查抄,這樓怕是早已入了公家的戶籍。”


    王孜墨解釋道:“此樓並未在王某名下,它表麵的主人是萬豔樓頭牌喜珠姑娘,打理人也是她。”


    “隻要老夫立下字據,喜珠自會把它交與你。”


    薑小槊點點頭,小金庫裏隻有這麽點?鬼才相信呢!


    “好是好,隻是這樓也值不了幾個銀錢。交易價值不對等!這點錢,最多值一個孩子的價!”


    沒錯,是雙胞胎啦!


    “你......你都知道?”


    “知己知彼嘛!”


    他袖裾一甩,懊喪地別過頭:“外加珍珠一粒!名曰碩蓬,重一斤二兩四錢,其表暈彩生輝,足以使滿室煌煌。”


    “仍舊找喜珠?”薑小槊心裏賊笑賊笑的,看來貨還不少嘛!


    王孜墨悶自點頭。


    “喜珠真是個能人兒,她到底幫你管理了多少寶貝?”薑小槊真是好奇得不行。


    王孜墨眼瞳收縮,全身都散發著警惕的氣息。


    “所以......”薑小槊聞出了錢味兒:“你們王家的命脈隻值一顆珠子兩間房?”


    不吃幹抹盡不是她的風格!


    仿佛刀架在脖子上,王孜墨表情便秘。


    “是還有......一點點,那是留給他們......母子三人的活命錢。”


    “你確定剩下的隻是活命錢?”薑小槊眼神咄咄:“你確定我隻能帶字據?”


    她站起來,步步逼近“你且掂量好了,究竟是活命錢,還是......”


    “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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