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衛鞅的眼睛陡然變得冷酷,殺氣閃過,在也沒有一絲溫情,剛剛指責的幾人,頓時有些畏懼痛恨的看著那道身影,不過見到君上目光望來,三人又挺直身軀,衛鞅目光再三人身上來迴掃過,讓大殿氣氛變得更壓抑。


    就在滿朝目光齊聚到衛鞅身上時,突然衛鞅身上的的氣息瞬間內斂,他知道此時還不是出手之時,一陣仰天大笑,從座中站起朗聲道:“衛鞅所談,乃秦國舊製之弊端,孟西白三位何王顧左右而言他?


    國家法令,一體同遵,方為法製公平。正因了諸位世族後裔有功便賞,方顯得農人有功無賞、軍士有功無爵之荒誕。世族有功便賞,豈能等同於庶民有功便賞?


    三位以世族之利比庶民之害,以世族之得比庶民之失,不覺荒唐過甚麽?


    此種說法,對國之舊製弊端視而不見,何異於掩耳盜鈴乎?


    若孟西白三位能說出庶民有功而加爵受賞,衛鞅自然拜服。此其一。”


    衛鞅話鋒一轉,“至於說衛鞅等人無功受祿,則大謬不然。武士陣前殺敵為功,文士運籌治國亦為功。天下為公,國家官署爵位,惟有才有功者居之。


    秦公《求賢令》昭明天下,與強秦之士共享秦國,左庶長何足道哉?”一席話義正詞嚴,坦率辛辣。政事堂一片肅然,孟西白三人麵色通紅。


    公孫賈仿佛沒有聽見方才一個迴合的較量,目光幽幽問道:“左庶長,賈願聞,間法製第三弊可否?”


    衛鞅精神意誌容入櫟陽虛空,順著一條條代表秩序的鎖鏈,結成網狀的舊法,一條條梳理,赤紅色法刀顫動鳴叫,一絲絲法理凝聚,新的赤紅色秩序鎖鏈,在看不見的虛空交織,隻缺一個鍥機完善而成。


    衛鞅收迴目光,也仿佛沒有發生過方才的爭辯,“國之舊製,無聚民之力,無懾亂之威,此為第三弊也。何謂聚民懾亂之威?


    法令一統,令行禁止,有罪重罰,有功激賞,公正嚴明。如此則官吏無貪,庶民無私,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人人奮勇立功,個個避罪求賞,朝野形成浩然正氣,則國家不怒自威。秦人厚重堅韌,若元氣養成,則必將大出於天下!”


    隨衛鞅話落下,櫟陽蒼穹之上,浮雕了一篇篇朝廷律例,秩序之力化作一根根鎖鏈,延伸到虛空之中,看不見首尾。


    瞬間秦國疆域之上,出現一道道赤紅色的鎖鏈,向八方縱橫交織,無數鬼神,強大的存在頓時感到不安,神識紛紛從閉關之地俯視秦國櫟陽方向。


    赤紅色法網在秦國蒼穹之上,延著舊網重新織成新的法網,瞬間天地都在震動,龍氣更是沸騰,仿佛是燒開的滾油,不停的翻滾著。


    一絲絲赤色的氣運下垂,時不時有龍氣的氣運發出一聲聲低沉的龍吟,讓衛鞅本就肅穆的臉頰變得更具有威嚴。


    言出法隨,甘龍等人猛然抬頭,而離衛鞅最近的公孫賈,此時後背上的汗毛根根豎起,眼睛中更流露出恐懼之色,如遭重擊,望了眼衛鞅默默拱手後退!


    “好!”太傅嬴虔拍案而起,“先生之言,大長秦人誌氣!舜帝當年賜給我嬴氏祖先皂遊時,就曾預言,嬴氏一族必將大出於天下。不想竟在千年之後被先生講出,大大吉兆也!秦國強大,必將應在先生之手。諸位以為如何?”


    “好──!吉兆!”話音落點,政事堂一片激昂的喊聲。


    衛鞅的這句話,是流傳在老秦人中間的一個久遠的部族神話。說得是嬴秦先祖大費與大禹共同治水有功,舜帝隆重賜給嬴氏部族以皂遊,並預言“爾族後將大出天下。“


    多少年來,這個故事在嬴秦部族中代代流傳,人人堅信舜帝的預言終有一朝會變成真的!


    “大出天下”這句話,幾乎是老秦人相互鼓勵的一句神秘誓言,和“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那句話一起,構成了秦人的精神支柱和獻身傳統。


    衛鞅此言一出,嬴虔心念電閃,立即將它生發於神聖的誓言和神秘的啟示,誰能不覺得振奮?誰又能在久遠的部族精神麵前不昂揚唿應?峰迴路轉,秦孝公沒想到如此突然變化,竟將激烈對峙瞬間就融會在了一種壯烈久遠的誓言中,不由低聲自語,“天意也。”


    仔細思忖,卻又微笑道:“如此吉兆,自當慶賀。然大出天下,終須一步一步做來。左庶長方才所述變法大計,諸位尚須仔細計議才是。”


    見又是片刻沉默,秦孝公看著甘龍笑道:“今日朝會,事先未於太師及諸位大臣商議,為的就是一體同商。不知太師以為變法大計如何?”


    甘龍見國君委婉解釋,心中稍覺舒坦,他顯得很沉重的說:“變法事大。變得不好,國無寧日。越是大變,越是多有利害衝突。以秦國時下而論,不變法猶可為之。一旦變法,朝野動蕩,若有戰事,隻怕有亡國之危。況且,聖賢治國,法度宜靜不宜變,民風宜古不宜今。因循舊製是穩定之道,官吏熟悉舊規,民眾安心舊習。此為萬古之道。不求自安而求自亂,老臣委實不解客卿之意。”


    衛鞅心下明白,這才是真正的開始,頓時麵色冷峻,周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


    他的聲音更仿佛觸動了天地間的某種規則,瞬間變得的宏大,好似雷霆一般:“太師飽學之士,何以出此世俗之言?庸人安於世故,學人溺於所習。若守此心態,今日猶在三皇五帝時也。太師當知,堯舜禹三代不同製,春秋五霸不同法。世生變,變生強,強則進。治國之道,賢勇者創法立製,庸碌者因循守舊。創新者生,守舊者亡。秦國因循舊製數百年,守出了富,還是守出了強?抑或守出了土地?”


    公孫賈瞳孔陡然收縮,倒吸一口冷氣,平靜後才開口:“太師之意,一旦變法,朝野動蕩,削弱國家戰力,若有戰事,必有亡國之危。客卿對此作何應對?”


    他巧妙的將守舊創新的話題,引到誰也難以承擔罪責的興亡前途上來,顯然是一個嚴重的挑戰。


    衛鞅自然知道他險惡用意,眼神幽幽,淡淡的說道:“變法所生之動蕩,是利害衝突,法令得當,可迅速平息衝突穩定國人。此短暫動蕩不是國家內亂,根本不會導致國家戰力癱瘓。恰好相反,變法可在短時間內迅速增強國家戰力。


    “就算是發生不測之危,新法獎勵農耕激賞軍功,隻能使庶民奮勇赴戰,何有削弱戰力之虞?再者,列國變法,無一不強。何以秦國變法,諸位卻生出削弱國力之慮?醉翁之意,當真在酒乎?”


    此一問,鋒芒直指諱莫如深的變法利害,加之前三條堅實的剖析,甘龍和公孫賈頓時覺得尷尬起來。


    突然,“啪!”的一聲,杜摯拍案而起,戟指衛鞅憤然道:“衛鞅,你拿不出辦法卻汙人之心,豈有此理?


    古人雲,不得百利不變法度,工不十倍不換器具。你要變更秦法,究竟能給秦國帶來多少好處?


    還不是法家惑眾謀官,卻讓我秦國承擔亡國風險!變法不成,你拔腿溜走,破爛攤子誰來收拾?!”


    政事堂氣氛驟然緊張。杜摯昂昂而立,甘龍公孫賈麵無表情的沉默,孟西白三人臉色鐵青,似乎準備隨時撲上來手刃衛鞅。言盡於此,衛鞅已經沒必要講話,他泰然自若的站在那裏,蔑視的看著杜摯。政事堂無人說話,顯然都在等秦孝公裁斷。然而秦孝公也是肅然沉默,一點兒說話的意思也沒有。


    嬴虔拄著那把須臾不離的長劍,緩緩站起來走到杜摯麵前,冷冷笑道:“太廟令,一個大臣,以小人之心,猜度國士胸懷,豈不怕天下人恥笑?


    先生以強秦為己任,冒險入秦,櫛風沐雨,苦訪秦國,拳拳之心,令人下淚。你能做到麽?在座諸位,誰能做到?


    三年來除了衛大大,誰到過山野荒村?誰能與民同宿?誰又走遍了秦國的關隘要塞?說呀,有誰能如此?“


    如此國士高風,豈是拔腿溜走之輩?我等生為老秦子孫,不思圖強雪恥,卻將爛汙之水潑向先生,以求苟且偷安,良心何在?”


    嬴虔粗重的喘了一口氣,狠聲道:“我要正告諸位,天賜先生於秦,乃我秦國之福,乃我秦國大出天下之吉兆!論政歸論政,誰敢無端中傷先生,我嬴虔這把長劍第一個不饒!”話音落點,鏘然拔出長劍,白光一閃,杜摯麵前的木案“卡嚓”斷為兩半!


    杜摯嚇得麵色發青,站在那裏愣怔著不敢動彈。朝臣們也被嬴虔的凜然威勢震懾,麵紅心跳,沒有一個人講話。


    誰都明白,嬴虔作為國君庶兄、三軍統帥兼太傅,他的實力幾乎就是秦國一半的力量。且嬴虔武道天賦驚倫,數年之前就步入抱丹境位列武宗,而且離融魂陽神也隻有一步之遙,但性格深沉暴烈,平日裏極少發作,而一旦發作,從來是霹靂雷暴般敢作敢為且不計後果。


    他大發雷霆,誰也不願意撞這個莽夫的火頭上,那怕是大儒境的甘龍幾人也隻得暫避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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