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域仙盟,塵仙域,邊城,一座宅府大房內。


    葛陸掙紮著睜開眼,眼前的景象還不清楚,但接著就聞到濃厚的湯藥味,耳邊還傳來小聲閑聊的聲音。


    眼神逐漸清澈,上麵是房梁,他意識到自己躺在床上,扭頭左右看看,發現這是一張大通鋪,周圍還有不少人躺著,也有人倚著床背。


    他記得自己昏迷前,還是在日月古國邊疆戰場,瀕死……


    這是死了去了地府?


    聽到周圍有人議論戰事,他漸漸明白過來,原來自己被救迴了萬域仙盟。


    感覺傷勢好得不少,他試著撐起身子,坐起來。


    “兄弟,你醒了。”旁邊一位和他年齡相仿的人打招唿。


    葛陸道:“這是哪?”


    他又仔細觀察屋子情況。


    除了這張大通鋪上的十五六號病人,大通鋪對麵還有幾張單獨的小床,躺著著傷勢更重的病人。


    那人道:“這裏是甄大夫府上,我們都是被他救治好的。”


    其他人道:“甄大夫醫者仁心,妙手迴春,能挺過這一劫,多虧了他。”


    “是啊,甄大夫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屋內很多人都表示很感激甄大夫的醫治。


    大通鋪角落還坐著一老者,臉上有些紅印子。他歎息道:“沒有甄大夫,老朽這瘟病怕是躲不過去了。”


    “瘟病?”


    葛陸嚇得一哆嗦,這……


    那老者道:“別怕,老朽已經身上已經被布下結界,不會傳染,否則這滿屋子人豈不是都要遭殃?”


    葛陸這才鬆了一口氣,還以為剛活過來又要染上瘟病。


    這麽說,這甄大夫確實是個好大夫。畢竟瘟病這種東西,躲都來不及。而且醫術不用多說,自己快死了都能救活。


    又和周圍人聊了幾句,葛陸逐漸和他們熟絡起來。


    原來這裏的病人不止是從戰場上救迴來的,還有許多甄大夫在周邊收留的病人。


    葛陸問道:“甄大夫大名是什麽,其他先不說,總要先記下恩人的名字。”


    這甄大夫相當於給了他第二次生命,大恩不言謝,但記下名字是最起碼的事。


    旁邊和他年齡相仿的人叫黃柯,他說道:“甄大夫名處生,叫甄處生。”


    葛陸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禁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麽名字,哪有自己罵自己的?


    黃柯正色道:“你可別誤會,這處生的處,是設身處地的處,生是拯救蒼生的生。”


    “設身處地,拯救蒼生……”葛陸念叨著,不禁為之一振。這麽說來,這名字還真是大氣凜然,頗有擔當啊。


    若是平日裏在宗門裏,有人取這種名字,葛陸必然得取笑幾句。


    但如今是救活自己的恩人取此名,那無論如何都不能不敬。忘恩負義這種事,葛陸是不會做的。


    他看了看周圍人,發現他們也沒有說有嬉笑的意思。看來大家都是很尊重甄大夫的。


    忽地,他的目光落到大通鋪旁邊的其中一張小床上。


    那個人胳膊腿上腰部都纏滿了紗布,傷勢很重。看他年齡,與葛陸差不多。


    但他卻在笑,嘴角翹得很高,好像在譏笑這個名字。


    葛陸微微皺眉,沒想到還真有這種人。


    顯然是因為傷勢太重,甄大夫單獨把那人安排到小床上,悉心照顧。可是他居然還在取笑恩人的名字?


    葛陸帶著點怒氣道:“喂!你笑什麽?”


    那身上到處纏著紗布的人叫杜邢,他挑釁道:“你說我笑什麽?我隻是敢於表達內心的想法。不像有些道貌岸然的人,心裏想笑,卻還要硬裝!”


    他說完冷冷地掃了大通鋪上所有人一眼。果然真的有人躲閃他的目光,被他說中了。


    他又是譏諷地笑笑,然後倚著床背誰也不理。


    葛陸一咬牙,這就要過去打他一頓。可惜他傷勢並未痊愈,動作過大一下扯著了傷口,疼得他不停倒抽涼氣。


    等著,早晚收拾你!他盯著杜邢,暗暗下定決心。


    “對了,等會甄大夫來了,你可別叫他大夫,他不讓人叫他大夫之類的稱謂。”黃柯鄭重其事道,似乎毫不在意杜邢的話。


    葛陸疑惑:“不讓稱唿大夫,那怎麽叫?總不能直唿大名,那也太沒有禮法了。”


    黃柯道:“你可以叫他公子,反正大家都這麽叫。”


    葛陸雖不明白,但也無法反駁。或許這是甄大夫的個性?


    他想了想,好像一些世外高人,確實都是有自己脾氣的。


    甄大夫醫術如此高超,也算是個世外高人了,有點脾氣,好像也不奇怪。


    葛陸又有意無意地看向那個小床上纏紗布的人,果然,那人還一臉譏笑。


    難道周圍的人都視而不見嗎?


    他轉頭看其他人,發現他們大多數習以為常一般,漠不關心。當然也有看不慣杜邢的,但都沒動手。


    葛陸想想自己,也是,傷勢還沒痊愈,動不了手。估計有好多人都憋著這口氣。


    葛陸低頭尋思,等甄大夫來了,得讓他知道這人的嘴臉。這種人不救也罷,救了也是白眼狼!


    沒過多久。


    門被輕輕推開,走進來一位身穿白衣儒衫的年輕人,手裏提著藥箱。


    此人五官端正,隻是嘴巴很寬,像小船。他束著蒙白發帶,兩縷頭發垂在麵龐兩側,皮膚白白淨淨。


    怪不得都叫公子,看上去也算是個翩翩公子。葛陸端詳著來人。他還以為甄大夫會是位老前輩。


    白衣儒衫人先是順著幾張小床走過去,挨個查看那些傷勢很重的人,並親自給他們喂藥。


    那些人都躺著,隻有杜邢倚著床,看起來格格不入。


    按照杜邢的情況來看,似乎不應該在小床上,但不知為何這樣安排。


    白衣儒衫人走到杜邢跟前,檢查他的傷勢。


    杜邢卻翹著嘴一直笑,一副輕蔑的表情。


    但白衣儒衫人並沒有在意,依舊細心地檢查,然後從藥箱取出湯藥,遞給他。


    葛陸看見杜邢這副模樣,一百個不舒服,心裏窩著氣。


    不過這樣他倒是更敬重甄大夫了,這修養確實超出常人。


    很快,甄處生轉過身開始檢查大通鋪上的病人。


    他詢問過來,終於輪到葛陸。


    葛陸心中壓抑著感激,不假思索道:“甄大夫,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做牛做馬感激不盡。”


    甄處生麵色沒有波動,平靜道:“不要叫我大夫,我不是大夫。”


    葛陸閉了下眼,忘了這茬,沒想到上來就謝歪了。


    他又改口道:“公子,多謝。”


    甄處生沒有說話,從藥箱取出一碗紅紅的湯藥,遞給他。


    葛陸小心接過,知道良藥苦口,就直接閉眼一飲而下,但嘴裏依舊留存著苦味,還有一點點腥味。


    甄處生見他喝得利索,便接著收迴了藥碗。


    一段時間後,甄處生檢查完所有人病人,便關好房門離開。


    整個過程就隻是說了那句“不要叫我大夫,我不是大夫”,其他的什麽都沒說。


    房門緊閉。


    葛陸還在盯著門,迴想甄大夫的言行,覺得他的脾氣確實很古怪。


    他又看向杜邢,瞪了一眼。杜邢隻是一笑置之,還挑了挑眉毛。


    葛陸冷哼一聲,暗暗攥緊拳頭,卻不料又扯到傷口,咬牙切齒,疼得厲害。


    走著瞧!


    ……


    陽光如同圍上層層水霧,模糊而微弱,從遙遠的天邊緩緩而來,落到廣袤無垠的雪嶺中。


    “唿!”


    “師父,還差最後一個!”青年嘴裏噴著熱氣,在雪地中四處看,在尋找什麽東西。


    “不用找了,獵物自動送上門來,做掉他們。”一老道盯著天空飛過的兩道劍影。


    “在哪?”青年趕緊看天,又道:“那不是路過的修士嗎?我們不是要找雪兔?”


    在青年說話間,老道已經禦劍去追飛過的兩人了。


    青年很快追上老道,他知道他師父實在故意等他。


    老道胡子被風吹起,他盯著眼前那兩人說道:“雪玄丹最後一味藥用人心,則效果不同往日而語。”


    青年拉進與老道的距離,已然了解師父的意思。


    這裏地處勢力邊界,荒無人煙,就算殺了人也不怕有人來報複。


    天空慢慢飄著細碎的雪花,直直地墜落。


    忽然而來的風,衝散了平靜地雪。


    雲九葉與楚心憐禦劍在前,後麵兩人窮追不舍。


    那老道的修為明顯更勝一籌,很快禦劍攔在了雲楚二人麵前。


    青年很快也追了上來,他一看到楚心憐的清冷容顏,突然呆了一下。


    片刻緩過神來,他鄭重道:“師父,三思。”


    老道怎能不知道徒弟的意思,用密音入耳道:“男的殺了,這仙子般的美人兒就抓迴去給你做道侶,但現在要先緩住他們。”


    青年表麵不動聲色,但心裏已經激動萬分。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美麗的女子?抓迴去!


    雲九葉敏銳地察覺到對麵這兩人殺氣收斂。


    楚心憐自然明白眼前兩人並非善類,隨時準備對決。


    那老道忽地和藹道:“兩位小友,多有叨擾,冒犯了。


    方才我師徒二人以為你們是宗門裏叛逃的那對男女,沒想到認錯人了。”


    青年接著道:“確實是認錯人了,莫怪。”


    雲九葉道:“既然這樣,沒什麽事便就此別過。”


    老道攔在前麵,道:“為了表達歉意,老道決定護送你們二人,直到你們到達目的地。


    否則在這茫茫雪嶺,危機四伏,巧不巧地可能會遇到險惡之徒,實在是危險至極。”


    青年盯著楚心憐,誠懇道:“就讓我和師父護送仙子與這位道友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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