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縣城的集市上。


    薑俊正蹲在一堆大蘿卜旁邊,身穿破舊而沾滿了塵土的衣服。


    今天他爹有事,就讓他一個人來賣蘿卜了。


    集市上吆喝之聲此起彼伏,他也不願意吆喝,就這麽呆在那裏。


    過了一會,一個中年男人過來,說道:“後生,蘿卜怎麽賣?”


    薑俊漫不經心地說道:“兩分錢一斤。”


    中年男人說道:“貴了點吧?”


    “那你看著給吧。”


    “嘿,啥叫看著給嘛,沒見過你這樣做生意的嘛。還不從你這買了。”說罷揚長而去。


    薑俊也沒心思賣這個,他愛買不買,還在那蹲著愣神。思考自己未來的發展。


    最重要的是,那二十萬字的稿子雜誌社究竟收是不收?那陳家的姑娘靠譜不靠譜?


    倘若自己第一步就邁不出去,那可就糟糕了。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覺得在這看著這麽多蘿卜也挺無聊的,就拿起了一個咬著吃。


    那是大白蘿卜,不是胡蘿卜。這種蘿卜,一般都是醃成鹹菜,要麽就燉菜。蘿卜燉牛肉,也很有風味。


    生吃,口感肯定要差很多,但吃習慣了的人覺得也不難吃。但薑俊顯然沒吃習慣,一咬之下,一股腥辣味直衝大腦,連忙吐了出來,充盈苦水從他口中分泌出來,順著嘴角流下,眼淚也辣了出來,整個臉扭曲了。


    “我的媽呀……”


    要是他原來,絕對就把這蘿卜給扔了。之所以不扔,倒不是在乎這蘿卜的錢。而是畢竟收蘿卜也加入了自己的勞動,有點不舍得。就這麽把這根大蘿卜抱在懷裏。


    身上穿的破舊,蹲在一堆蘿卜旁邊,懷裏還抱著個蘿卜,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這啥形象啊。


    好巧不巧,就在這一刻,又一個人問道:“哎,你這蘿卜好吃嗎?”


    薑俊想起剛才生吃蘿卜的味道,順口答道:“好吃個屁。”這話雖然不文雅,在那個文化普遍不高的年代,也不顯得突兀。


    這話一出,那人轉身就走了。你自己的蘿卜,自己都說好吃個屁,那我還買個啥。


    簡短截說,這一上午,薑俊連五分之一都沒賣完。


    到了中午,市場上的人漸漸少了,許多擺攤的人拿出午飯開吃了。薑俊肚子也咕咕直叫,打算吃飯。


    他從旁邊拿過一個竹籃,把籃子上麵的布揭開了,裏麵放著三塊棒子麵餅,還有一個小飯盒,鋁製的,打開一看,裏麵是個鹹菜疙瘩,約有孩子的小拳頭那麽大。


    沒有筷子。實際上吃這飯,也不需要筷子。薑俊拿起棒子麵餅咬了一口,貼餅子已經涼了,冰涼梆硬,咬上去就感覺是在咬堅果的殼。


    用力咬了一口,在嘴裏漸漸咬碎,但是這粗糧很剌嗓子,就是很難咽下去,嚼了許多下,一大半還在嘴裏。


    又把那鹹菜疙瘩拿起來,就得用手拿,他雖然沒幹啥重活,但賣了一上午蘿卜,手也不可能是幹淨的,但這種環境下也沒條件洗手,隻能用肮髒的手拿起一個鹹菜疙瘩。


    放到鼻邊,就感覺有一股餿臭味直衝鼻腔。這倒不是鹹菜疙瘩壞了,鹹菜疙瘩就是這味。吃得多了的都習慣了,隻是薑俊還沒有習慣而已。


    薑俊雖然不喜歡這菜,但畢竟他的心智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會隨隨便便的任性,知道什麽時候該向現實妥協,用力咬了一口,一股鹹鹹的味道衝擊著他的味蕾。


    在鹹菜的幫助下,他咽下了一大口貼餅子。


    這時,他麵前忽然見到一個精致的黑色布鞋,裏麵的襪子是純白色的。抬頭一看,一個身穿校服的中學生笑吟吟地望著自己。


    薑俊和她對視了幾秒鍾,說道:“兩分錢一斤,嫌貴看著給。”


    陳青俯下身子,將手放在膝蓋上,和薑俊對視著,說道:“你是真的不認識我了,還是在生我的氣?”


    薑俊疑惑地說道:“你是?”


    陳青說道:“咱們都是水東村的。”


    薑俊笑道:“哦,原來是你啊。”其實他實不知道對方是誰。


    陳青笑道:“走啊,我請你吃好吃的去。”


    “啊,吃好吃的嗎?”薑俊的眼神瞬間發出亮光,這是一種本能的欲望。


    “是呀,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想賣,體驗生活呢吧。你敢不敢扔下這堆蘿卜和我走?友情提醒你一下,你要是走了,蘿卜很可能會被人搶光的哦。”


    薑俊聽到這話,心中倒生了些豪氣,說道:“走就走,被人搶了打什麽緊,人種的東西,被人搶去吃了,不也物盡其用嗎?”心想:就我這賣東西的水平,估計再賣上一天也賣不了幾個錢,她能請我吃頓好的,我也算值了。


    陳青咯咯笑道:“說話還真有哲理。”


    陳青帶薑俊來到一個小飯館前,在外麵的桌子上坐下了。


    陳青說道:“你吃麵還是吃羊肉泡饃?”


    薑俊聽到“羊肉”兩個字,眼睛就冒光,說道:“羊肉泡饃呀。”


    陳青叫道:“羊肉泡饃多少錢?”


    店主是個五十歲左右的阿姨,說道:“不加肉的五毛一碗,加肉的一塊。”


    “來兩碗加肉的吧。”


    薑俊聽到之後,心中一驚,他已經熟悉了這個世界的物價,兩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這小姑娘出手這麽大方,真是令人驚訝。


    阿姨說道:“你們自己掰還是我幫你們掰。”


    陳青說道:“我們自己來吧,謝謝。”


    阿姨將煮好的羊肉濃湯倒在兩個大碗裏,又加好了生薑、香菜、辣子等作料,給二人端了上來。同時每人麵前還加了一碟肉。


    那個時候,一斤羊肉也就兩塊錢左右,醬羊肉兩塊五。這老板娘也實在,五毛錢足足加了二兩羊肉,放在盤子上,覺得有種厚實的感覺。


    同時又把兩張完整的餅也放在旁邊。


    薑俊看著那冒出香氣的濃湯,實在忍不住了,拿筷子簡單攪拌了之後,就用力喝了一口。霎時間覺得味蕾得到了安慰。


    連忙大口喝了幾口,又拿起旁邊的餅猛咬了一口,夾起兩片切好的羊肉,塞到嘴裏吃了。


    陳青一邊把麵前的餅掰成小塊,一邊驚訝地看著薑俊,說道:“你多久沒吃了,都不會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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