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淼淼或許是真的累了,現在還在熟睡,李玄機輕輕將她扶正,躡手躡腳走到門口,側耳傾聽。


    這聲音伴隨在風中喜慶中帶著陰森,陰森中又有點喜慶,當真是古怪,且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李玄機偶然迴頭,見錦淼淼正一臉幽怨地看著他,訕笑著走迴去,輕聲道:“嘿,稀奇唉,錦姑娘聽到沒有,大半夜的荒郊野嶺,竟然有人在外麵玩耍。”


    錦淼淼聽到玩耍兩字,被逗笑了,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什麽玩耍,外麵吹的樂曲是百鳥朝鳳,凡人送死人的,現在這種時候吹,應該是陰魂成親。”


    李玄機頓時來了興致,說了句等等,小跑到入口處,將攬星河從腰間摘下,掛在門頭僅剩的一截木頭上,又小跑迴來,坐在錦淼淼身側,興致勃勃問道:“給說說啥是陰魂成親,我隻聽說過結陰親啥的,是一迴事嗎?”


    錦淼淼扶額歎道:“公子當真是除了一身修為,什麽都不懂啊?”


    李玄機立馬換了另外一副嘴臉,沉聲道:“哼,其實本公子隻是想考考你而已,不說拉倒。”


    錦淼淼輕嗬一聲,扯住他的袖子,搖晃道:“喲,李大公子生氣了,奴家說就是了,簡單來說,結陰親就是凡人嫁給已死之人,而陰魂成親嘛,就死兩個有道行的鬼修成親咯。”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敲鑼打鼓聲在破廟外頭停了下來。


    兩人齊齊望去。


    就見八個讓人看不清麵貌的白衣大漢,將一座雪白的轎子停放在廟門口。


    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嫗掀開轎簾,接下來一位身著大紅喜服的高挑女子,女子雖然頭上蓋著蓋頭,但是身材纖細、玲瓏有致,一隻白玉手臂從大袖中伸出,搭在老嫗肩頭,殷紅的指甲格外醒目。


    李玄機二人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坐在原地並未出聲。


    倒是老嫗發現廟中有人,微微一愣,隨即與女子耳語幾句,點點頭,發出破鑼似的嗓音,朝著裏麵朗聲道:“今日我家小姐大婚,途徑此地,想要停歇片刻,不知是否會打擾兩位?”


    李玄機還沒開口,錦淼淼搶先一步答道:“我與相公在這裏幽會,自不願被外人打擾,大娘還是找別地休息吧。”說著不顧李玄機的眼神示意,柔弱地伏在他的懷中,望著老嫗,一臉“看到沒有,我們要辦事了,識相就趕緊滾蛋”的神情。


    老嫗皺紋橫生的臉上顫抖兩下,表情有些不悅,轉身又與女子小聲說了幾句,女子一聽,登時不樂意了,聲音從蓋頭底下傳出,帶著怒氣道:“哼,本小姐就要在這裏休息,舍婆婆莫要再說!”


    說完不顧老嫗勸說,風風火火就往裏走,隻是腳下沒注意,踢到了一顆亂石,哎喲一聲踉蹌兩步。


    李玄機雙眼微眯,看見老嫗身形一晃,速度奇快,一眨眼就來到喜服女子身前,伸出雙手扶住了她,那雙手毫無血色,宛如兩條枯死的樹枝。


    女子在老嫗的攙扶下,大大咧咧來到李玄機兩人身前,撲通坐在地上,雙手環在胸前,一言不發。


    李玄機瞪了一眼搞怪的錦淼淼,見她美目圓睜針鋒相對,還伸出粉嫩的雀舌發出“略略略”的聲音,灑然一笑,卻也不好拂了她的麵子,朝老嫗歉然道:“廟宇已經荒廢,自是誰都可以進來休息,我娘子被我寵壞了,有些刁蠻,還請兩位不要放在心上。”


    “算你識相!”喜服女子冷哼一聲,心想:我讓你們幽會,轉頭朝外喊道:“你們幾個奴才也進來休息會!”


    外麵幾個大漢聞言應了聲:“是”,便要踏進廟門。


    異象突起,門口一個大漢剛要抬步進廟時,掛在門頭上的月白長劍猛然顫鳴不止,一道淩厲劍氣破鞘而出,射向地麵。


    大漢趕忙收腿,等煙塵散去,低頭一瞧,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就見剛才還平整的磚石地麵,此刻出現一條深達丈餘的深坑,坑底還有絲絲縷縷的白色劍氣縈繞不散,可見劍氣之勝,簡直駭人聽聞。


    見識了這般驚人的劍氣,幾個大漢哪裏還敢進去,一個個站在風中不知所措。


    女子聽到動靜,疑惑問道:“什麽聲音?”


    老嫗臉上湧現出驚異之色,低聲把剛才發生的事給女子複述了一遍,女子聽完輕咦一聲,雖然蓋著蓋頭看不見,卻仍然麵朝李玄機,咬牙問道:“這位公子不是說此地已經荒廢,誰都可以進來休息的嘛,為何又要出手阻攔我的人進來?”


    錦淼淼立馬來了精神,眼神威脅李玄機不要出聲,轉而嬌笑道:“嗬嗬嗬...姑娘怎地如此不通人情世故,你們都是女人我相公才讓你們進來,你倒好,不知好歹還想讓幾個連麵皮都沒有的粗鄙漢子進來,本姑娘生的美豔動人,我家相公自是不願我被別的男人看去,這你還不懂嗎?”


    女子氣結,被噎的數不出話來。


    老嫗眼神閃爍默不作聲,一來是忌憚那把長劍,二來,這位姑娘說的似乎有些道理,想必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


    李玄機啞然失笑,其實他是覺得,你敬我一丈,我敬你一尺,既然你得寸進尺,那我也不是個軟柿子,對麵女子顯然有刁難之意,露一手稍微震懾一下,免得聒噪個沒完,但見錦淼淼如此說了,也就放任她胡鬧了。


    喜服女子似乎想起了什麽,低聲問旁邊的老嫗,“說話那個姑娘真的美豔動人?”


    老嫗望了兩眼錦淼淼,點點頭:“確實美豔絕倫。”


    女子又問:“那她相公?”


    老嫗看了看李玄機,低聲道:“相貌非凡。”


    女子三問:“比我嫁的那個如何?”


    老嫗臉上變顏變色,自家小姐要嫁的是百變鬼王的兒子,人稱百變郎君,生的豹頭環眼、彪悍強壯,比眼前這位白袍公子何止差了一個天上地下,而且聽說還有生活作風問題,隻是小姐的婚事....


    老嫗長歎一聲,自家小姐雖然有時候有些蠻橫任性,卻也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隻好如實答道:“姑爺稍顯不如。”


    女子察覺老嫗聲音中透漏出來的細微心酸,伸手握住老嫗的雙手,淒然道:“婆婆,您如實告訴我,幾十年來多少求親的都被父親拒之門外,為何這次想也不想,就急著把風雅嫁走?我連所嫁之人的相貌品性都不了解,怎麽能托付終生,共修大道?”


    老嫗麵露愁苦,傷感道:“這次不一樣,百變鬼王不僅實力強橫,而且似乎與人界的秩序暗通款曲多年,老爺不得不妥協。”


    啪,一滴清淚滴落在老嫗手上,在寂靜的夜裏聽來,仿若驚雷,老嫗心裏抽痛,卻也無可奈何。


    喜服女子幽幽說道:“從風雅走進這座轎子開始,我就變成了一具行屍,化為了一堆灰燼,世間所有美好,再與我沒有半分關係,可我...”


    此時錦淼淼側身躺在李玄機懷裏,而李玄機做著給她找虱子的動作,兩人像雕像一動不動,但兩雙支棱的耳朵,已經暴露了他倆正聽得起勁,突然見那女子沒了動靜,懷中的錦淼淼聲若蚊蠅道:“繼續說,不要停!”


    李玄機在她頭上輕輕一拍,悄聲道:“不要說話,打斷人家思路。”


    兩人話音剛落,聽到女子又說道:“可風雅不想,也不願把命運交到別人手裏,我其實偷偷打聽了,那個所謂的百變郎君,已經娶了三位妻子,這也沒啥,但是,嫁給他的三位女子,沒過多久就全都死於非命,我如果嫁過去,應該就是第四個了..”


    老嫗聞言眼眶泛紅,心如刀絞,忽然想起剛才那抹劍氣,喃喃自語道:“倘若有一個實力不下與百變鬼王的公子能帶小姐走就好了,想必鬼王也無法遷怒與老爺。”


    喜服女子放開老嫗的枯手,漠然起身,不知怎的就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扯掉頭上的蓋頭,毫不猶豫跪倒在地,哀求道:“求公子帶風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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