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奇解釋道:“‘王’字上有皇天,下有後土,中間一豎是頂天立地,一橫是眾人相助。這是大器之象啊!”


    宋達清就說:“我說過嘛,朱處長是幹大事的人,對了吧。來,我提議為朱處長今後飛黃騰達,幹一杯!”


    朱懷鏡連連擺手說:“話不是這麽說的。”可大家都同他碰杯來了。他也隻得同大家一起幹了這杯酒。陳雁卻隻在對麵舉著杯子,朝他意思一下就算了。他心裏越發恨恨的。心想這女人真是不識抬舉,今後真有那麽一天讓你求到老子門上,才知道老子的厲害!他這麽微笑著在心裏恨恨一想,似乎就安慰了許多。轉念又笑自己太小心眼了,大可不必為此掛懷。他很有氣度地抹了下頭發,說:“袁先生若能夠把我過去的事說得對,我就真服你了。”


    袁小奇閉上眼睛,口中卻是念念有詞。好一會兒,便睜開眼睛說了起來。卻把朱懷鏡出生以來經過的大事,家裏有幾兄妹,老家房子的坐向等等,講了個一清二楚。朱懷鏡忙站了起來,硬要同袁小奇單喝一杯。


    崔浩說他早請袁先生看過,真的準。魯夫和宋達清也說看過,確實準。陳雁沒看過的,一定要請袁先生看看。袁小奇便說給她看骨相,抬手在她身上來迴捏了起來。捏了好半天,才說:“陳女士,你是極富極貴之相啊。”陳雁便問富貴到哪種程度,他隻說日後便知。


    說得玉琴動了心,也想看看。袁小奇便要玉琴伸過手掌。可他看了半天,卻不說話。玉琴就有些緊張了,迴頭望了望朱懷鏡。朱懷鏡便問:“袁先生,怎麽了?”袁小奇這才說:“初看你的麵相,是個富貴人。細細一看手相,可見你的命並不好。你是父母俱亡,無兄無妹,孤身一人。但你的運比命好,衣食是不愁的。你一輩子是隻見開花,不見結果。”


    朱懷鏡問:“隻見開花,不見結果,什麽意思?”


    袁小奇隻說:“以後慢慢領悟就知道了。”


    玉琴便傷心起來,臉上不好過了。朱懷鏡手在下麵摸了摸玉琴的腿,輕輕說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宋達清看出玉琴不高興了,又不好明勸,就高聲讓大家喝酒,想造造氣氛。魯夫說到神秘科學的話題。他容易激動,說有些人籠統地把自己不明白的事,就說成是迷信,真是太無知了。陳雁被袁小奇算得很舒服,就說她也算是讀過書,見過些世麵的人,可對袁先生這種現象,不敢隨便懷疑。她倒想在電視上給袁先生做個節目。隻是電視把關嚴格些,沒有領導的支持,隻怕通不過。崔浩就對朱懷鏡說:“皮市長對科技工作很重視。我記得前年市裏出了個會用耳朵認字的神童,我們報紙作了報道。當時就有不少人指責我們為迷信張目,弄得我很有壓力。最後還是皮市長出來為我們說了話。他說對未知世界既要勇於探索,又要允許探索的失敗。要是能通過朱處長,得到皮市長的重視就好辦了。”


    朱懷鏡少不了要說說皮市長的好話:“皮市長思想是很解放的,但他的工作很忙,一般性的事情,進入不了他的決策視野。不過我倒可以找機會匯報一下這事。”


    崔浩就說:“思想是要解放一些才好。北京就出過幾位類似的奇人,他們那裏領導就很重視。不少領導都是那些奇人的好朋友哩。”


    吃完飯,大家還有聊一下的意思。朱懷鏡見玉琴總是強作歡顏,就說:“沒有不散的筵席,怎麽樣,散了吧?”


    各位就說今後多聯係,準備分手。宋達清將朱懷鏡和玉琴送至車邊,說:“朱處長你表弟傷很重哩,我後來又去看了一迴,見他還斷了幾根肋骨。既然這樣,那兩個小子我就不能隻拘留他幾天了事。這已構成刑事犯罪,得讓他們進去坐兩年。”


    朱懷鏡說:“隻要教訓一下就得了,不要太難為他們了,放他們一馬吧。”


    宋達清說:“你當領導的是愛民如子啊。不過我幹這工作,不整人就不整人,要整就整得他見了我背影都怕。不是我吹的,這荊都的混混,隻要他們聽了宋猴子的名字,就會嚇得屁滾尿流!我這點威風都沒有,這碗飯怎麽吃?這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朱懷鏡便不說什麽了,心想老宋這模樣真的像隻猴子。同玉琴上了車,迴頭見袁小奇、魯夫和崔浩都站在那裏打拱致意,卻不見陳雁。


    見玉琴往市**方向開,朱懷鏡就說,往你那裏去吧。玉琴不肯迴頭,徑直往市**而去。車到了,朱懷鏡卻不肯下車,說不放心玉琴,一定要同她一道迴去。玉琴說今天不想同他在一起,要一個人呆一下。朱懷鏡說什麽也不下車。玉琴拗不過他,隻得往迴開。


    進了屋,玉琴往沙發上一躺,閉著眼睛不說話。朱懷鏡過去摟她,她卻總想掙脫。朱懷鏡就說:“你去洗個澡,清醒一下。”他也不等玉琴答應,就進去開了水,再迴來抱起玉琴往浴室去。他脫了她的衣服,把她放進浴池裏,說:“你一個人洗吧,好好靜一靜,我出去了。”


    朱懷鏡走進臥室,給香妹掛了電話,說已進荊園了,晚上不迴來了。香妹說:“你不是講明天才進去嗎?”他說:“任務很緊,提前進來了。”


    朱懷鏡在客廳裏坐了半天,仍不見玉琴出來。他便進了浴室。卻見玉琴還是原先他抱她進去的那個姿勢,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像個死人。他心疼起來,俯下身子為她擦洗。玉琴任朱懷鏡擺弄,像是失去了知覺的人。洗完了,他替她細細揩幹了,再抱到床上去。他自己是洗也顧不得洗,就脫衣上床。他斜靠在床上,讓玉琴枕在身上。也不說話,隻是不停地撫摸她。好半天,玉琴深深地唿吸了一下,說:“其實,他不算我自己也清清楚楚。我這一輩子,唉……”


    朱懷鏡說:“那麽我們就一輩子開花。我們要的隻是花,花就是果了。”


    玉琴也不顧迴答朱懷鏡的話,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沒有見到你之前,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你這麽一個人。我當時說久仰大名,隻是場麵上的客氣話。一切來得這麽突然,又這麽偶然。”


    “這就是緣分啊!”朱懷鏡說。


    玉琴仍隻顧自己說道:“老雷說要請個人吃飯,要我也陪一下。我問誰這麽大的麵子,要兩個老總來陪。一問,聽說是宋達清帶來的人,我越加不想去陪了。可雷總硬要我去陪。一見麵,覺得你這個人倒還清爽,也有些器宇。隻是有些拘謹,連正眼望我都不敢。這反而讓我對你印象好些了。”


    朱懷鏡說:“我當時隻是覺得這女人漂亮,叫自己眼睛都睜不開了。這麽說,幸好當時不是直勾勾地望著你,不然就沒有你這麽一個美人兒在我懷裏了。”


    “當時我對你也沒有什麽特別感覺。不過我搞這工作的,見過的輕浮男子多了,也真難得碰上這麽個君子的人。所以,我倒想多同你說說話了。不為別的,當時想多認識一個**官員也好,說不定有事可以讓你幫忙呢。可你的眼光老是躲我。”


    “我哪是躲著你,我眼睛的餘光是時刻圍著你轉啊。”朱懷鏡說起有些得意。


    玉琴不管他的話,隻說:“我當時注意琢磨了一下你們三個男人。老雷顯得聰明老練,卻嫌狡猾,叫人心裏沒底。宋達清根本不屑說,純粹隻是一個卑瑣的鑽營之徒。隻有你顯得沉著,優雅,嚴謹,又不失風趣。你就是一言不發,也有一種天然風度。女人就是這樣,不喜歡男人老是看著你,叫人討厭死了。可你有好感的男人連望也沒望你,反而叫人很失望了。”


    朱懷鏡摟著玉琴親了親,說:“我現在眼睛眨也不眨,一刻不停地望著你,好不好?”


    “後來,你突然望了我一眼,那目光那麽特別,我感覺自己的臉發熱了,一定是紅了。我覺得叫你什麽朱處長好別扭,就叫你懷鏡。可我第一次這麽叫你的時候,感到自己的心髒都緊了一下。我去為你掛衣服那會兒,你的體溫叫我心裏直跳。我想我是有毛病了。”玉琴說到這裏,深深地歎息一聲。


    朱懷鏡想起來了,他當時仔細望望她,其實是看她外眼角是否上翹。他這會兒也不敢說出這話來,隻道:“我當時也是實在控製不了,才敢望了你啊。”


    玉琴接著說:“可是,後來老雷請你洗桑拿去了,我心裏就酸溜溜的。我問自己這是怎麽了?人家去洗桑拿關你什麽事?我當然知道這裏桑拿是什麽玩意兒。我想是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是這樣的?我迴到家裏,心神不寧。頭有些重,本想上床睡了的,可又莫名其妙地換了衣服出來了。也不知要去哪裏,就去了大廳。可沒想到你一下子竟從電梯裏出來了。一問,你沒有去洗桑拿。我好像一下子就放心了。見你從電梯裏出來有些搖晃,一定是酒性發作了。我就想一定送你迴去。我發現,自己隱隱約約在做著一個夢了。我叫自己千萬要克製。可是,同你一起跳舞的時候,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我伏到了你的肩頭。我知道自己做了最愚蠢的事,可我管不住自己了。我唱《枉凝眉》的時候,感到自己在慢慢垮下來。”


    玉琴說得有些氣喘,停了會兒,又說:“我不知怎麽迴到家裏的。一進屋,第一次感受到這空調的熱氣太不真實了,幾乎叫人窒息。我便關了空調。一個人臉都沒洗,就往床上一撲,忍不住哭了起來。”


    朱懷鏡覺得懷裏這個美人兒可憐見的,忙一把摟緊了,深深地親吻起來。玉琴卻還想說,她似乎要把整個心都掏出來,給朱懷鏡看個明白。她說:“我當時想,自己今晚的事情多麽可笑。他最多不過把我當成偶爾碰上的豔遇罷了。我發誓一輩子再也不見這個人了。我也不知哭了多久,最後淚水都沒有了。空調被我關了,被褥冷得像冰。我也不想去開空調,任自己凍得發抖。我在床上趴了好久才起來。也不知是要睡了,還是要去做什麽。我往廚房走走,又往浴室走走。這套房子有兩間是長年鎖著的。我一個人住,難得打掃衛生。可那天我神經兮兮地,總好像裏麵裝著什麽,就一一打開看了看。我就這麽手不是腳不是地轉了好幾圈,才上了床。我房裏電話經常是拔了線的。我平日喜歡一個人在這裏享受孤獨。可我那天不知為什麽,想起要插上電話線。一插上,你的電話就來了。知道你兩個小時一直在掛我的電話,我又忍不住流淚了。但我不那麽難受了。”


    朱懷鏡說:“難怪我老是掛不通。我當時心裏好恐懼,生怕你路上出什麽事了。”


    玉琴長歎一聲,說:“我的命運自己早就知道,從來就是平平淡淡地看。可是今天叫人一說破,還是受不了。我這一輩子,唉……”


    “玉琴,”朱懷鏡安慰道,“我會一輩子守著你的。你明白我說的一輩子的意思嗎?我是說,要是你永遠不離開我,我是絕不會離開你的;要是你哪天厭煩我了,我這一輩子也就是哪天為止了,肯定多一天也過不下去的。這一輩子的長短在於你了。”


    玉琴便笑了,說:“你還這麽會說話?這都是到時候才知道的事情。女人可能都喜歡聽些甜言蜜語,所以我還是很高興的。”


    朱懷鏡緊緊摟起女人,說:“來吧,我今晚要讓你真正高興起來!讓你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都高興起來!”


    可今晚朱懷鏡自己感到不怎麽有力,完事後心裏鯁鯁的。這幾天他沒有間斷過這事,有些力不從心。他也越來越覺得玉琴軟綿綿的,不懂得配合。她是個沒有性經驗的女人,隻知溫柔地躺在那裏,一任他龍騰虎躍。當初他為此無比動心,這麽一位嫵媚如水的女人,多美妙的事情啊。但他漸漸覺得這樣很不過癮了。他需要她隨著他的節奏起伏,需要她最後進入一種癲狂狀態。


    玉琴見他癱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問他:“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忙說:“沒什麽,隻是在想那袁小奇裝神弄鬼的,一定是把我們耍了,哪有這麽神的事?”其實他很想告訴她該怎樣風情,但又不敢說出口,怕玉琴疑心他將她同誰在比較。便想隻好今後慢慢地去引導她。這是一塊埋藏多年的璞玉啊,得由他來精雕細琢!這麽一想,心裏反倒很暢快了。


    玉琴默然一會兒,說:“可在座的沒有一個是蠢人呀,未必大家都讓他耍了?作家的作家,主編的主編,特別那個陳雁,看上去好聰明的。”


    “陳雁怎麽見得就聰明?當記者的,口齒伶俐一點!”朱懷鏡不屑地說道。


    玉琴卻說:“那女的人倒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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