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山坡上的積雪完全融化,父親江大貴就被叫去砍伐樹木。聽說是一個農業大學的高材生承包了這一帶山坡上的土地,準備種一些銀杏樹,還有一些別的藥材。江大貴他們幾個負責先將樹木砍個精光,然後就會有推土機過來挖出一塊塊的梯形土來。開工的那天,鎮上的領導還特意過來視察,抓住那位高材生劉遠東的手激動地說:“迴家創業好,迴家創業好,未來是你們的,鎮裏會大力支持,要申請無息貸款什麽的,隻管找我。”


    劉遠東自是感激萬分。一場轟轟烈烈的伐木工程開始了,然後又一場轟轟烈烈的造土工程開始了。江大貴參與了所有的工作,估計將來種藥材的時候,除草的時候,施肥的時候,收獲的時候,江大貴都要到場。江大貴逢人就說:“這個開發好,讓我們這些賣苦力的不用跑那麽遠去打工,省掉一大把路費不說,就在自家門前,每晚睡自己家的床,吃自己家的飯,這日子真是越過越透亮了。”


    身邊的人偶爾會開他的玩笑,說:“大貴,你家春梅不在了,你日子過得還順心了是不?好你個沒良心的。”


    江大貴撿起地上的電鋸就朝那人奔了去,旁邊的人見狀都嚇傻了眼,還有幾個幹脆腳底抹油溜掉了。江大貴忽然就住了手,笑嘻嘻地說:“哥們,我跟你開玩笑的呢。”


    那人嚇得褲子都尿濕了,結巴著說:“江、江大哥,這玩笑我以後再也不敢跟你開了。”


    江大貴從此以後變得沉默寡言。許多人在背地裏說:“他們江家的人,好鬥,有嗜血的本性。”


    江彩雲知道這個事情之後傷感了好一陣子。可是她能怎麽辦呢?事實擺在眼前,許多人注定要為某個時刻的行為背負一輩子的罪責。不光自己,連同他的家人,都應該一起背負。


    誰也無法真正地重新開始。過去所有的一切,不重視,不迴想,不代表就不存在。


    當大地重新煥發新的生機,梧桐樹又開始吐露新芽的時候,江彩雲迎來了愛情的第二春。


    那是個曉風拂柳的清晨,江彩雲推開大門的時候,有個戴著眼鏡的青年人站在她家的大門口。在見到江彩雲的時候,那個眼鏡仔有些微微地顫動,隨後溫和地一笑:“想不到這山旮旯還有這麽漂亮的美人喲。”


    “我們這山美水美人更美,你不知道嗎?”江彩雲笑著說道。


    “知道,隻是前幾次我來考察的時候,從來也沒有見過你呢。江大叔呢?”


    “他一早去鎮上買東西去了。”


    “哦,是這樣的,我想請他當個頭兒,負責管理這百來個人,我一個星期可能來一次,平時都要他看管,不知道他願意嗎?”


    “這麽好的事,哪有不願意的呢。不過……”


    “不過什麽,工錢怎麽算是吧,他一邊幹活,一邊管理,開雙倍工錢,這樣可以嗎?”


    江彩雲笑著說:“你就是這一大片土地的地主吧,想當年,我祖父的祖父怕也沒有這麽多地,還是遠近聞名的大地主呢。”


    “你是說我這應該算是土豪了是嗎?不是這樣的,隻是租,租的。”


    “你真搞笑,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一大片貧脊的山林就要變成肥沃的藥材基地了,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說句私房話,這也不知是福還是禍,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兩麵性,種藥材確實經濟效益會大很多,但是森林有它不可替代的作用,一旦大麵積砍伐掉這些森林,會有水土流失生態失衡等許多不利的後果。”


    “難道經濟發展就要用這些做代價嗎?你既然知道這些,為什麽還來搞這個破藥材基地呢?”


    “形勢吧,許多事情都是在被推著往前走。”


    “唉……”江彩雲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根本沒辦法左右。


    “你叫江彩雲是吧,我早聽你爸說過,她還有一個未嫁的女兒,漂亮又體貼人,早就想見一見了,沒想到今天還真讓我如願以償了。”


    “你有岔開話題的嫌疑,劉遠東是吧,我也聽說過你,你不是前些年在沿海一帶混得風生水起的嗎?幹嘛迴這窮山溝裏來了呢?”


    “我就想讓這窮山溝富得流油啊,前幾年在河源一帶種了些藥材,收益不錯,正苦於找不到基地的時候,我老爸說迴家是一種不錯的選擇。你知道的,我老爸年紀有些大了,總是希望兒子在身邊的,將來一口氣喘不上來,總得有個送終的人才好。”


    “你不將你的事業重心外移了嗎?想紮根在這裏?”


    “如果,如果有個人能讓我留下來,我就想一輩子終老在這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看,多麽愜意的人生。”


    “你想過披星戴月的日子?”江彩雲仰起臉,看著劉遠東俊郎的臉龐。


    “想啊,我這輩子最期盼的事,就是找一個人一起看天上的星星,騎一輛山地車,從山坡上衝下來,不用刹車,你敢坐在我後座上嗎?”


    “我?”江彩雲瞪大了眼睛。


    “對啊,就是你,有膽量嗎?”


    “誰怕誰啊,你在前頭都不怕,我怕什麽。”


    “你可不要後悔哦,不要看我現在沒有山地車,馬上就會有的,你看你看,”劉遠東說著就往小車旁邊走過去,打開尾箱,從裏麵拿出一輛有七八成新的折疊式的山地車。


    江彩雲有些膽怯地坐上了劉遠東車子的後座。在彎曲陡峭的山路上,劉遠東故意將車子騎得搖搖晃晃,隻聽得江彩雲在後麵大唿小叫,差點要喊救命了。劉遠東將車子停了下來,反手摸到江彩雲的肩膀,然後抓住她的手,交叉著放在自己的腰身,剛好圍了一圈。


    “抱緊我,我要出發啦!”


    江彩雲在後座笑得很無邪。


    後來江彩雲對劉遠東說:“那是不是一場陰謀?”


    “是,”劉遠東說,“是你爸將你許配給了我,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我要是錯過,會天理不容的。”


    “我爸?我爸不是讓我招個上門女婿嗎?”


    “什麽年代了,還這麽封建,等將來咱們有孩子了,都跟你姓,這樣總行了吧。”


    “不行,什麽叫都,你想生多少?”


    “至少得兩個吧,你看,中國現在人口老齡化相當嚴重,咱也是為了減輕祖國老齡化的負擔,多填充點新鮮血液。”


    “你多大了?劉遠東,我還沒問過你多少歲呢,來,看看身份證。”


    “查戶口啊,還要驗明正身嗎?”劉遠東一個餓虎撲食衝了過來,將江彩雲整個壓在了身下。


    此處省略五千字。但願一切安好。


    天邊的晚霞像火燒著了一樣燦爛。奧運會結束了,意料之中的中國隊金牌第一。劉遠東說:“下一屆奧運會,我帶你去倫敦。”


    “倫敦?好遙遠的夢。”


    “這不是夢,隻要你想去。”


    “遠東,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我覺得還不夠好。你是我遺失的那根肋骨,我尋尋覓覓了許多個日子,總算找到了,再也不會讓她從我身體裏消失。”


    “鬼話連篇,誰要相信你。”江彩雲說。


    “彩雲,我覺得人是需要夢想的,也是需要夢的。隻有如此,才不會讓生活過太單調,甚至太淒苦。我曾夢見有一個衣袂飄飄的女子,駕著七彩祥雲來到我的身邊,然後我一直在尋找,好多年好多年,我沒有放棄過。直到有一天,我在你家的像冊裏發現了你……”


    “那是多久的事情?”


    “就是前不久啊,應該是前年年初的時候,我來這裏看這一帶的山勢和土壤,當時你媽還在,說起了你。當時我就有一種想要尋找你的衝動,不過又覺得太冒失,所以就一直藏在心裏沒說。那次你爸說你迴來了,我好興奮啊,恨不得馬上就過來一睹芳容。來了幾次,都沒見到你,我的心情一度鬱悶得緊,隻想著有朝一日得見真容,好了卻我這一段相思之情。”


    “你以後每天都會說這些甜言蜜語嗎?”


    “當然。”劉遠東溫柔地吻著她的額頭。


    “可以不重複嗎?”


    “這有點難度,我得抓緊時間多看看言情小說。”


    “能幾十年如一日嗎?”


    “這可不行,等我老了,就換你來說。”


    “你老了,我就沒老嗎?”


    “你不會,我要你像劉曉慶一樣,60歲了還可以打敗美少女。”


    “敢情想把我變成天山童姥是嗎?聽說那是金庸大人的傑作。”


    “嘿嘿,你知道得可真多,想跟你吹會牛,真得花些功夫,不然很快就要暴露自己的不足了。”


    “蘇格拉底說,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就是知道自己的一無所知。”


    “哲學家都是有些神經質的,你不會朝這條路上走吧。”


    “這倒不會,哲學可以指導生活中的許多事,讓自己變成一個智慧達人呢。”


    “不,我寧願你變成時尚達人,旅遊達人,才不要做個什麽智慧達人呢,那得多累。”


    “你怕我看穿你的所有吧,包括你的陰謀。”


    “對啊,做個傻傻的女人最幸福。”


    真的嗎?那就做一個傻傻的女人吧。沒心沒肺地活著,逍遙著許多時光。


    許多時候,我們總在慨歎生活中的不幸,殊不知,上帝關上一扇門的時候,總會打開另外一扇窗。


    既然如此,對於任何事,任何人,誰都不必耿耿於懷。迴憶這事,隻能放到年老了再去做。


    初秋,空氣中飄散著濃鬱的果香,江彩雲拉著劉遠東去爬了一次紅霞山。坐在那塊終年紋絲不動的大石頭上,江彩雲隻感覺到歲月匆匆。十年了,石頭還是那塊石頭,而身邊的人,換了不止一個。


    江小蝶不見了,消失在她的世界裏。分別是成長必須要經曆的苦痛。還好,上帝派了另外一個人過來陪她,讓她此生不再寂寞。


    誰也無法預測明天的路。但是,隻要在這一刻幸福著,快樂著,那便是最美滿的人生。


    山坡上的茶花開了,敗了。又開了。


    她來過,他來過。


    那些年的他們,曾經相愛。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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