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彩雲和江小蝶迴到公司後,休息了三天,仍舊申請迴去上班。兩人購置了一大堆口罩,有實用型的,也有卡通型的,戴在臉上,給沉悶的街頭增添了不少亮色。每天都有清潔工來迴地打掃各個角落,社區的退休老人們也不在公園打太極了,扛著掃帚走上了街頭。一時間,廣州變成了一個很有愛心的城市,隻是大家仍舊隻用眼神交流,說話總是有些忌諱。有一天,江小蝶躺在宿舍的大床上嘀咕:“彩雲,我發現一個很好玩的東西,騰訊qq,你要申請一個嗎?”


    “前幾年就有了,以前叫oicq,那東西好玩嗎?”


    “好玩,絕對好玩,現在年輕人都愛用這個,都不打電話了,省電話費錢。”


    “有多好玩,不過是一堆不認識的人在那裏吹牛皮。”


    “這你就不懂了,因為不認識才更好玩呢,可以和許多陌生人聊天,訴說心中煩悶,還可以找到以前的朋友,我前幾天和一個老同學聯係,他告訴我的,還告訴我一個非常好的網址,5460。”


    “5460?什麽東東?這麽奇怪的名字。”


    “對啊,你沒有聽錯,就是5460,我思念你。來來,你去網吧,我告訴你如何上網,有了這個,你永遠也不知道什麽叫寂寞。”


    互聯網的普及讓每一個人走得更近。江彩雲找到林子建的主頁,給他發了一個信息:你好嗎?


    沒想到,這麽多年以後,麵對那一大串的聯係方式,江彩雲唯一想打聲招唿的就隻有林子建。


    一個星期後,林子建給江彩雲打來了電話。當時江彩雲正在前台和一個客戶說話,她接到這個電話之後就將那個客戶落在了大廳,等她掛斷電話迴到大廳的時候,那個客戶已經走遠。


    江彩雲很快就接到了投訴。不過經理很寬容地笑了笑,說:“這年頭,能活著就不容易。彩雲,下不為例。”


    每天,江彩雲都要收到林子建的信息若幹條。後來,他們就說到了非典。江彩雲說:“我很害怕,在這裏,我害怕再也迴不去。”


    林子建說:“我星期五過來看你。”


    “你?我發現我們更像是網友,見光死。”


    “彩雲,你是在怪我上次走後一直沒給你電話嗎?我迴學校以後,忙著各種考試,然後等到我打你電話的時候,我已經找不到你。”


    “別解釋了,我都知道。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容不得感情裏有一點點瑕疵。是我們太過追求完美,所以才會有我今天的難堪。”


    “不,彩雲,我想來看看你,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見到你。”


    “你來了,可能迴不去,現在火車站管理相當嚴格,體溫超了一點點就不讓乘車。我聽說有一個人就是喝了點酒,也沒有通過。”


    “彩雲,千山萬水也不能隔阻我對你的愛,這算不得什麽。”


    “林子建,你是在說電視劇的台詞嗎?我的生活不需要煽情。”


    “那你需要什麽?你說,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要去摘一摘。”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無聊嗎?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豈是你可以哄騙得了的。”


    “我知道,但是,彩雲,你想過沒有,我們的生活,是不是太過呆板,你就不需要一些虛幻的東西嗎?比如夢想,比如浪漫。”


    “我不需要,真的,夢想與我早已絕緣了。子建,現在對於我來說,能活著簡直就是一種奢望。我要能活著走出這個城市,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眷顧。”


    “你等著我,我一定來看你。”


    三天後,林子建來到了廣州火車站。他在走出車廂的那一刹那,就被緊張的氣氛給震懾住了。江彩雲來接他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遞給他一個口罩。兩人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驅車前往江彩雲的落腳點。司機戴著厚厚的口罩,隻剩下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江彩雲說:“去客村。”


    “客村?能換個地方嗎?”


    “為什麽?”


    “聽說第一個非典病人就是那兒的,我害怕。”出租車司機在口罩裏甕聲甕氣地說道。


    “我天天住那兒都沒有什麽事,再說,你可以指望一江被汙染的水哪兒還有純淨的嗎?”


    “姑娘,你別激動,我隻是覺得那兒的危險係數更高。”


    “那我們換輛車吧,”江彩雲打開了門,對林子建說,“我們下去。”


    江彩雲在街邊的花壇上坐下來,對林子建說:“你太傻了,子建,你知道現在這個城市意味著什麽嗎?你看,我們甚至找不到車迴去那裏。”


    “是那人太誇張,要不坐公交車吧。沒有過不去的坎,彩雲,你要相信這總有結束的一天。”


    “為什麽我會看不到希望,我總是覺得我就是下一個倒下去的人。”


    “不要這樣想,彩雲,如果你的希望已經破滅,那麽,我願意我是那個重新給你希望的人。來,伸出你的手。”


    江彩雲詫異地看著他說道:“幹什麽?”


    “來嘛,你的手。”


    江彩雲順從地伸出手遞給了林子建,林子建給了她一個平安符。


    “這符是我特意到紅霞山上求來的,好多年都沒有去過那地方了,感覺你已經離開了一個世紀。”


    “那本來就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不是嗎?”


    “對對,我們是跨世紀的一代。彩雲,跨世紀的時候,你在哪兒呢?”


    “別提過去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了。走吧,我今天還是請假出來的呢。”


    “請假多少天?”


    “一天啊。”


    “那怎麽行,至少得陪著我。”


    “陪你幹什麽?”江彩雲故意拉長了聲調,用無限柔情的眼光看著他。


    “陪我看星星,看月亮,看花開花謝,潮漲潮落,行嗎?”


    “有錢嗎?”


    “你怎麽這麽俗,陪我還要錢,這不是相互的嗎?你陪我了,我也陪你了。”


    “那不一樣,我現在上班時間,來陪你,就意味著沒有全勤獎,沒有績效獎,總之,會損失掉很多金錢。”


    “好吧,我給你我的所有,這可以了嗎?”


    “你有什麽?林子建,我隻發現了你的貧瘠,還有你的油嘴滑舌。”


    “不,我還有一顆心,一顆火熱的跳動的紅心。”


    “紅心,一顆紅心向著黨嗎?”


    “不,向著你。你就是我的黨,甚至,我的整個世界。”


    “林子建,你花言巧語從哪裏學來,為什麽上學那時候那麽木訥寡言?”


    “這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人都是會變的,你喜歡哪個樣子的我,我就可以變成哪個樣子。”


    “不,你要真這樣,我就不會喜歡你。我喜歡那個真實的林子建,不做作,不逢迎,沒有欺騙,任何時候我都可以不費心機地將他看個透徹,而不用我去猜他心裏想的什麽。”


    “彩雲,你終於承認你喜歡我了?”林子建驚喜地說道。


    “嘿嘿,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怕我再不承認,就沒有機會了,”江彩雲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苦笑了一下說道,“你看看,這是一座無聲的城市。隻有我們兩個傻子,還在這喋喋不休,你知道嗎?這樣嘮叨的後果就是有可能吸入更多的病毒。如果我是一個感染者,那麽這樣的後果就是讓更多的人吸入我的唾沫,然後更多的人為我陪葬。”


    林子建說:“我們不說這非典了行嗎?我們當它不存在,快快樂樂地度過這些時光。我記得有位偉大的作家說過,要把每一天看作是生命的最後一天。”


    “這樣會更加恐怖,不這樣看,我還想著我可以活得長久一點,可能一個月,或是兩個月,但絕對不是一天。子建,你來這個城市,是最大的冒險,這與生命休戚相關,你意識到了嗎?”


    “我當然意識到,我也總在思考生命的意義。有時候,我坐在那個空蕩蕩的房間裏麵,對著那一堆堆的數據,數著那令人手發軟的人民幣的時候,我總是在想這個問題。如果我今生不能和一個心愛的女人在一起,那麽所有的存在都將變得毫無意義。我爸為我鋪好了我的人生路,我沒得選擇,也許是因為我的懦弱,我的懶惰,我走不出自己的一條路。所以,我就在那裏上著班,數著別人的錢,我爸說,我要能這樣幹到退休,就是我的福氣。有時候我想,我的人生沒有未來,那未來幾十年的日子,不過是今天的機械重複。”


    “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子建,在別人眼裏,你的工作就是值得炫耀的。你這樣覺得嗎,那工作也像是圍城,裏麵的人想出來,外麵的人想進去。”


    “圍城,對於我來說,是太遙遠的事情。”


    “為什麽,你都成年人了。”


    “我還不想被婚姻困住,我還年輕,想過幾年自由自在的日子。”


    “誰會像個管家婆似的整天拴著你呢?”江彩雲看著林子建,眼睛裏有一種近乎怨恨的表情。女人總比男人快一步,她想愛的年紀,他還在說著喜歡。她想走入圍城的時候,他卻渴望著自由的單身日子。


    沒有一個女人不希望和自己愛的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江彩雲曾想過逃避,那不過是她不自信的表現,並不代表她的心裏就沒有渴望。林子建是個結婚的好對象,家境殷實,一輩子會不愁吃喝。重要的是,他愛她,憐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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