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北的臉和公主的,同時想著彼此側了側,金北說了句什麽,可見是翻譯蓮意的話。


    伊碧娜朵公主笑了笑,倒是嫵媚至極,向蓮意走過來,說了一串番語,金北這時候臉上浮上一絲笑容,但是還是一本正經地對蓮意翻譯,“羅刹國公主殿下見過天朝貴妃娘娘,您異常美麗,如金星耀在南方。”


    蓮意點點頭,向後看去,有衛齊,有餘明惠久,還有人家羅刹國其他跟來的人。


    她把來客讓進去,一起走到收拾出來的北廂房樓上,赴宴暢飲。


    那夜,初步談妥了羅刹國出兵之事。


    當夜蓮意走出院門送伊碧娜朵出宮,金北經過她身邊,不動聲色又捏捏她的手,塞給她一封信。


    信上說,“靜候。我在。”


    雖如此說,當夜是金北送伊碧娜朵迴驛館,蓮意帶著手心裏的滾燙,一夜未眠。


    混蛋。


    從此後,皇帝陳確極少露麵,說是身體不太好,每日太醫奉藥,皇後帶著葉千波和徐薔韻近身伺候。


    狼煙突起,西戎國與墨拉國,以屈出塔布裏下落不明為由,聯合南境天珠國,起兵造反。那天小妹先急匆匆從外麵迴來,打聽到白曼珠忽然被賜死。阿雨又跑來,帶來了歐陽大太監。


    蓮意受封“嫻穎貴妃、醒師監軍大娘娘”,奉命隨軍出征。她謝了恩起來,問歐陽大太監,“帶兵的是誰?”


    老人家笑了笑,“是太子爺,副將是金北。”


    蓮意當下跟著歐陽大太監去了東華殿,在殿外被攔住了。皇帝不見她。等了一會兒,陳輿出來了。


    “你要說什麽?”


    蓮意吸了口氣,“奴請太子爺轉告皇上,奴請薔韻姐姐一起隨軍出征。”


    “嗯?”


    “嗯。”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陳輿四顧,雖說是在殿門口,可也沒人敢靠近。他靠近她一步,“你夢見什麽了?”


    “一國太子,老信邪,預言啊什麽的,都不中用。總之,我不會害你。更希望姐姐好。”


    陳輿笑了笑,苦澀裏有些曖昧,“你認為京城會有變?那太子不在,該如何是好?”


    “皇上一定左右衡量過,最終做了現在的決定。出去打仗的人一定能立威。若是碩王出戰,攜威迴歸,皇上又在病榻上,你給如何是好?如果你我前去,一切順遂則好,哪怕京城有變,這裏有皇上守著。守得住則千好萬好,守不住,碩王為賊,您可平亂。”


    陳輿也吸了一口氣,“父皇手裏掌握的信息更多,定是知道誰還在暗中計劃,蠢蠢欲動。朝中是有人支持大皇兄——那,要是我敗了呢?”


    “皇上也有這個考慮,不然何苦找羅刹兵。”


    陳輿明白了,他看著蓮意。


    蓮意也是最近才明白金北早就猜透了的內容,“勝了,榮耀歸於太子;敗了,陳輿責任有限,一切推到伊碧娜朵身上。”


    不算光明正大,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已經是無奈之舉。陳確再有能力,獨自支撐了二十多年,大平朝到各種隱患、問題、矛盾,都一觸即發。


    必須有一場大亂,血可漂櫓,方能度過。他最終更希望留下來的是嫡長子陳輿。


    留在京城裏的,將各看各命。


    陳輿抬起頭,扶過蓮意的臉,“我喜歡過你。你不是姐姐的替身。”


    “嗯,好。”


    他放下手,“兒臣會轉告貴妃大監軍娘娘的意見,另外,兒臣將求皇上放徐夜白徐夜輝隨軍出戰。”


    留也危險,走也危險。可留下的人一定吃虧。


    翌日,嫻穎貴妃徐蓮意陪伴陳輿送走金北、衛齊隨伊碧娜朵先行一步北迎羅刹兵,繼而於大桐北郊鳳河畔設壇點兵,大軍開拔西去。


    蓮意聽說陳輿與金北徹夜長談,並派餘明惠久造訪徐府,祖母與父親、母親姨娘們放棄隨軍,守候祖先爵位與榮耀,夜白留在雨原,夜輝以侍衛身份追隨姐姐。夏媽媽席媽媽自願迴徐家養老,所喜所歡哭了一夜,被蓮意急迫間賜給譚家那位當禁軍的少爺。


    薔韻也隨軍出發。陳輿一路上果然忙於軍務,對蓮意始終以“兒臣”自稱,再無僭越。


    見了黃土,見了高原,見了大漠孤煙,蓮意一路上帶著阿雨和小妹,除了職責外,隻是望著天,望著北方。半個月後,雪鷹旗出現在天際。金北迴來了。


    蓮意隻覺得心跳都停下來了,有種似夢非夢的感覺。迴過神來的時候,金北還沒到,陳輿站在那裏。他羞羞答答拿出個寶瓶,送給蓮意。“怎麽說呢,本來就是買給你的。”


    “謝太子爺。”


    “薔韻雖然是不太想見你,但是背地裏和我說你的好。”


    “二姐姐憨的時候,極可愛。”


    “是,衛太貴妃說的道理,我明白了。”


    他又用“我”了。


    “蓮意,”陳輿說,“剛接到的信兒,前方戰事吃緊。荷味與烏別月穀臨陣。她依舊是真的能預言的。我軍邊防上連退三百裏。如果我見到她,不會放過她。沒有大河了,我還是海。”


    陳輿說完就走了,帶人去與金北和伊碧娜朵匯合。原來天邊的旗子,看著近,實際上遠。


    金北真的來到身邊,是四天後的夜裏。當時,前線的廝殺聲都能聽到了。


    蓮意正在帳篷裏,月事又快來了,她隻覺得下腹墜得慌,腰酸,卻也沒見血跡。西邊兒冷,抱著熱水囊躺在虎皮被子裏,阿雨和小妹在給她搓腳,夜輝持劍守在外麵。


    蓮意聽到夜輝叫了一聲“金家哥哥”,覺得整個人都被刺透了,帳幕被掀開了,金北一身黑家,人瘦了,笑嘻嘻地進來。


    “混蛋!”蓮意說。


    聽到主子這麽個情形,阿雨小妹連忙退了出去,也不用吩咐。蓮意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主要是自己也沒想到竟然連禮儀也不講了。


    金北快步過來,到了被窩那頭,替她把腳捂住塞進去。


    “傻,”他蹲著,笑話她似的,“看凍著。”


    “你去那麽久幹嘛,讓誰絆住腳了?”蓮意問了一句怨婦才會問的話。她忍不住。


    愛一個人的話,就忘了自己該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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