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頭響起一個人的聲音,是衛齊,“姐姐們跟我到樓下拿茶水點心。”


    他也穿著甲,不知道剛才貓在哪裏呢,忽然冒出來,衝著蓮意擠擠眼睛,兩隻大胳膊把四個小姑娘都攬住了,往一樓走去。


    然後,他守在了樓梯口。


    所以,二樓這裏暫時就蓮意和金北兩個人。


    “那個——”蓮意說。


    “你想我嗎?”


    蓮意低了頭,聽到金北拿了鑰匙開門。


    這個人真是的,都不知道來了多久了,連鑰匙都拿到了。就在這裏等她。蓮意覺得自己像個賊,小碎步往前挪著,被金北一把拉了進去。


    她說不上來是盼著他抱自己,還是怕他抱自己,隔著衣袖被他碰了一下,隻覺得胳膊快燒著了。


    但他究竟也沒有在幹什麽,關了門,在她身邊兒溫柔地說,“抬起頭來,想死我了,讓我看看。”


    蓮意聽了他的話。


    一抬頭,才發現眼淚已經滿臉都是。


    隔著眼淚看他,是多麽清秀清澈的一個男人。


    幾天不見,她已經侍寢。


    “怎麽哭了呢?”他拿大手帕子給她擦擦眼淚,“怎麽了呢?誰欺負你了?”


    “你怎麽能這樣禍禍我的心呢,你怎麽能給我寫情書呢?”


    “我忍不住啊。”他說。


    臉上帶著有自知之明的羞恥。


    這句話,倒是把蓮意逗得破涕為笑。“我跟了皇上了。”她說。“我侍寢了。”


    臉紅的竟然是金北,“哦,我知道你的意思,那又怎麽樣呢?”


    “什麽怎麽樣!”蓮意抬手去打他,“你想怎麽樣嘛!”


    以前覺得喜歡上了陳輿,到了今天,和金北彼此這樣,說著無聊的無意義的又愛又恨的話,才知道相愛是這個滋味。


    金北高興了,“終於問我想怎麽樣了?”


    蓮意也覺得羞恥,“嗯。”


    “你能聽我的就好。你聽我說,第一,你來這裏,我也來這裏,我是這裏的捐納生,我能來。”


    “嗯。”


    “見到我,你該高興吧。”


    “混蛋。”


    喜歡一個人,說話都沒有道理,傻子一樣。


    “嗯。”金北應著,“第二,你說白曼珠為什麽還好好活著?”


    這句話問的突然而珍重,蓮意這些日子倒是真沒想這件事,“因為皇上不讓她死——”


    說到這裏,蓮意自己也一驚,“皇上不可能查不到她的身份,留著她,是——縱著烏別月穀那堆太子幫,以便——?”


    蓮意不繼續說了。


    金北點點頭,“對,你知道伊碧娜朵要來了。”


    “哦,你的老情人。”


    “看你,你也有皇上了,吃什麽醋。”金北欣賞著蓮意嘟起嘴巴,滿心高興,“據說,羅刹那邊,其實很想派兵給大平朝用,賺取軍餉和貨物。皇上為什麽收了前麵使節的禮物,還讓關大人他們好好給養著呆了這麽久,然後又允許公主來呢?”


    蓮意“哎呀”了一聲,“是準備用雇傭兵了?”


    “真聰明,”金北妖精似的看著她,“真該親你一口。”


    蓮意心頭一熱,說了聲“茶水怎麽還不來”,意識到兩個人一直傻站著,就故意迴身去兩步外的門口,結果被金北的話嚇住了,“別動,一動,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哦。”


    “所以,我的姐姐,你知道,恐怕我朝要打仗了。”


    蓮意想起了山裏的那些火炮。


    想起了陳確在她第一夜侍寢前說的話兒。關於自己與碩王對待朝政的辦法,關於陳輿的態度——如果要開戰,勢必是皇帝下了決心,試圖以血掃清障礙,大亂大治。


    那麽,他內心真正選定的接班人,是陳輿。


    打了仗,就算是勝利了,陳確本人也難逃“貪功黷武”的罵名。


    正出著神兒,金北又鬧,“姐姐,我在你麵前,想誰呢?所以,簡單地說,伊碧娜朵帶兵替我們打仗,那和她一起上陣的,一定是我。”


    “哦。”


    “我朝曆來歸束宦官,又不信文官,又不能全信武將,所以上陣做監軍的,多是王妃皇女。之前的崇敬貴妃,文淑貴妃,青州王妃,都做過大監軍。你覺得皇上為何對你榮寵有加?”


    “他信任我?要我做監軍?”


    “至少是個考量,不敢明說,是怕泄漏軍機。”


    蓮意於是違反聖意,把皇上和她說過的話,以及帶她去看火炮的事兒,告訴了金北。


    金北看了蓮意良久,“皇上應該還在選別人。所以,你要保證能勝出,這樣,在戰場上,雖然你會吃些苦,我們就能相處了。”


    他頓了頓,說出了一句嚇人的話,“然後,無論勝負,我帶你走。”


    “啊?”


    “哦,別害怕。你向鄭演要些打仗的、火炮的書,好好看,在皇上麵前看,為了我。”


    “我,你要帶我私奔?那我徐家老少怎麽辦?”


    “我會想辦法的。你讓我高興,你沒問我皇上怎麽辦,陳輿怎麽辦,你這個昧良心的壞女人,隻想自己娘家人,說明就是喜歡我,對嗎?”


    “混蛋!”


    金北把臉湊近她的耳朵,熱乎乎的說,“乖,說你想我。喜歡我。”


    “啊?”


    “說。”


    “你快走吧,人多眼雜的。”


    “你不說,我不走。”


    “嗯。”


    “不能說嗯,”他壞到抬起她的下巴,“說你想我,喜歡我。說,不然我就不走。”


    “我想你,我喜歡你。”她說了出口,看到淚沁出了金北的眼睛。


    蓮意於心不忍,拿手給他擦了擦,“我是個壞女人了。我怎麽一步步做了姐姐的事。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


    她在心裏暗下決心,至少她沒有背叛國家。


    金北走了,臨走又塞了個荷包給她,裏頭依舊是封信,“我這次抄了情詩,是第一夜見你念的那首,你不是說隻是一半嘛,我都抄來了。我看不出好壞,隻要你記得,從那時候就是念給你聽,沒變。你時常在心裏念念。”


    蓮意拿出來看,看到了那首詩的全貌:郎是急雨盡隨風,忽而向西忽而東。妾是風頭芙蓉蕊,揉在郎心殘如夢。雲山繞,霧水罩,相逢是好相逢少。昨夜酒綠胭脂紅,琵琶新曲腰玲瓏。長樂鴛鴦春已透,薄紗帳裏又吹簫。攜素手,係絲絛。厭厭病裏如浪搖。


    蓮意看完,依舊說,“差得要死,比看半首還可怕。還是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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