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大人答道:“有理,柔西公主的屋子,在南院。我找個人,陪你們去。”


    關宏說著,站了起來,開始叫人。眼看著一個書童模樣的十六七歲的男孩子進來,關宏笑著介紹說,“這是太學的規矩,凡是太學生家裏帶書童來的,每十天一輪,過來幫我當當差。這樣,就省下了專門雇傭當差的人的費用,又讓太學生和小書童們有機會參與庶務,多學習學習,小小一個政策,真正是咱們當今皇上的聖明之處。這孩子,是汝南林家林盤公子的書奴,跟主子姓,就叫林蕭立,滿太學啊,都叫他小伶俐。我就不陪了,讓小伶俐帶你們去。”


    蓮意也沒有急著走,她心裏對差事很較真,對於自己沒能迴答剛才關宏的問題這件事,極為在意,隻見她對著關宏正色道:“謝關大人關照。至於當差的事,一方麵,在下是秉承太子爺的旨意來的,爺並非十分確定在下真的能替您分憂,所以沒有具體吩咐在下頂替幾個人的差事。不過,以在下的心情,萬分願意學***爺和柔西公主兩個人的差事。總不能讓太學少了兩個官員,耽誤了大事吧?另一方麵,不管柔西公主當初如何,奴願意天天來。好好學著把差事做好了,還請關大人多多教導!”


    這就是金北剛才“一心護主”的時刻、沒想到的方麵了,在蓮意這種“學問大過天”的人看來,太學是個神聖的地方,關宏問的問題並非為了難為她,而是為了太學的運轉。她要是不正經迴答,隻想著利用太學調查什麽線索,那以後她連照鏡子、麵對自己都不敢了。


    這一點,關宏倒是和蓮意想到一起去了,他本來站起來的身子又坐了下去,連帶也請蓮意坐了下去,還正式叫了蓮意一聲“小徐大人”,——看來,在宮裏,蓮意是“小徐妃”,在太學裏,她就要成為“小徐大人”了,“太子爺原本管的操行那攤子事,極為重要。既然如此,最簡單的方式,是你去請教太子爺如何當差,趕緊把這個差事接過去,可不是鬧著玩的。至於柔西公主的差事,從小處、到大處慢慢學起吧。最重要的還是先把最近交上去的時策選題文章看了,依次地評級,再把文章簡單概述出來寫了12份呈交上來,再組織、催促該管這件事的12位大人都看完了,一同選出四位太學生,然後給他們錢,給他們定時間,定人選,讓他們把真正的時策寫出來,其中他們需要任何幫助,都要來找你。這個,明白嗎?”


    “明白。其實那些文章,在下都看了,”蓮意沒敢說看完就燒了,“現在,請關大人給在下個樣子,在下先把概述寫了,然後請關大人給在下那12位大人的名單……”


    關大人這次笑得真誠了,“嗯,小徐大人很是個辦事的樣子嘛。這當差並不難,難的就是態度端正,而且絕對不避重就輕,小徐大人就做到了,專挑實在的話頭問我。從今往後,這一點一滴學起來,很快就上手了。名單,樣子,柔西公主那間屋子都有。還有旁的問題嗎?或者,還有旁的打算嗎?”


    蓮意想了想,“暫時沒有。想來,在下該把柔西公主留下的文件都看一遍,許多事能明白個大概,到時候有不懂得的,再來請教關大人,不至於無的放矢。”


    “很好,很好,”關大人剛才問話,依舊是查考蓮意的,對這個簡單樸實的答案,非常滿意,“那麽,就請隨小伶俐去吧。”


    賓主重新站起來,蓮意說了幾句客套話,正式告辭,跟著那個書童走出了關宏辦公的屋子,又出了北院兒,過了太學的中街,穿過一個雕梁畫棟紅藍彩繪的大門,進了太學的南院兒。


    一條甬道直通到底,甬道盤又是個孔子像,左右好幾排整整齊齊的白牆灰瓦挑高極高的房子,最南邊的那排,有好幾層高,與其說是房子,不如說更像塔樓。


    這個南院子,就是太學生們讀書的地方。與民居和宮殿都不同,這些房子開的窗戶極多,肯定是為了采光方便。蓮意不出聲,默默跟在小伶俐身後。


    書香與墨香,以及身份高貴的太學生們身上戴著的香囊香,幽幽飄了出來。


    金北心裏不安似地,靠近了她,“殿下。剛才,臣做的不好,是嗎?”


    她茫然地沉浸在歡樂和羨慕裏,對金北似乎沒那麽在意,“你說剛才出頭說話的事兒?我知道你為了我好,隻是,你還不太懂我的心。”


    然後,她就不再說話了。


    金北一向自以為幹脆,從來不把一件事反反複複考慮。可是這次,他有點兒過不去,心裏疙疙瘩瘩,糾起了一個結。


    四個人來到了最南邊的一排房子,小伶俐才第一次開了口:“小徐大人,這排房子是藏書閣。”


    “怪道這陣味道這麽好聞。”蓮意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拎起了宮服。


    小伶俐帶他們進了塔樓樣的藏書閣的第二個門口,上了二樓,說那裏就是徐荷味的屋子,他拿了大鑰匙打開了房門,“我們替關大人辦事的時候,都能拿到這鑰匙,每間屋子都能開,預備有意外的。不過裏頭柔西公主本來的東西,沒人動過。”


    四個人走了進去,屋子裏還有殘留的果香,一個淡金色小巧的佛手,就擺在書案上。


    這屋子不小,書案後麵有張大官帽椅,後麵是一排大櫃子,書案前還有個炭盆子,靠窗的地方有一溜椅子,也有小桌子,看來是待客的地方。書案的對麵,吊著紗帳,裏頭是臨時住宿的床鋪。


    “姐姐。”蓮意心裏輕輕喚道。


    她第一個走進去,先去試試那些櫃子,上頭其實都沒有鎖。打開來,是摞在一起的黃布袋子,看來是從前的文章和檔案,夠蓮意看一陣了。還有個櫃子裏是筆墨紙硯和日常用品,甚至有線香和丸香。一個小小的荷包裏,還有幾塊碎銀子。


    那荷包也是白色的,簡單拿銀線繡了幾道海水紋,素淨得很,一看就是荷味喜歡的樣子。


    隻有一個櫃子是關著的。


    小伶俐忽然說,“小徐大人,從東宮來的路上,也沒用茶吧?一樓有茶銚子,奴才下去給您要點兒水。”


    他真夠伶俐的,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方便在場,笑嘻嘻地得到了允許,跑了。


    金北立即命令衛齊,“你守在外麵。”


    “是。”


    衛齊把手裏的東西交給金北,站在了門外,一句廢話都沒有。


    金北拿出銅鏡,拿出鑰匙,又輕輕將蓮意拉著,離開大櫃子幾步,“您小心點兒。”


    “你,也小心點兒。”她說。


    金北看了她一眼,他本來還一直失控,一直鬱悶著,就為了她認為他在關宏麵前替她說話是“不懂她的心”,這下,卻全部釋然了,感覺她真的關心自己。


    “嗯。”


    金北恨自己,現在跟個丫頭一樣,心緒起伏,陰晴不定。


    “或者您到門口衛齊那兒,先把這裏交給臣。”


    “喂,裏頭!”衛齊在門口探著頭,撇著嘴,敲了敲門框,“請兩位學習一下小伶俐,利索點兒!”


    “滾開!”金北說,然後拿高大的身軀把蓮意完全擋在櫃子後麵,把鑰匙插進了鎖眼兒。


    哢嗒一聲。


    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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