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冷秋睜開眼睛,卻見是一身紅裙的紅梅,秀美依舊。她手中提著一個籃子,乘月色而來,如同林中的精靈一般不可方物。


    上一次是在夢中,當時杜冷秋尚未修行,神魂孱弱,不可抵擋。但如今他修行明月練炁訣大半年,早已非複吳下阿蒙。


    他功聚雙眼,紅梅的身影在他的目光下呈現出真實。她的身影化作了一團煙霧,而在薄薄的煙霧中,一條紅色的鯉魚在其中遊走。


    紅鯉魚,就是紅梅的神魂。


    杜冷秋一笑,道:“紅梅姑娘何故又來?”


    “紅梅前來報恩。恩公的救命之恩不可不報,這一塊玉石便是阿梅尋來送給恩公,酬謝救命之恩於萬一。”


    杜冷秋目光一掃,便見在自己身前有一塊玉佩。這是一個犀牛望月的青玉玉佩,雕工不俗,那犀牛活靈活現,極具動感。


    梅花河不過是廣東的一條小河,這裏從來沒有玉石出產。這玉佩顯然是某個倒黴蛋掉進去被紅鯉魚撿到的。


    青玉的玉色很是普通,大概值個幾兩銀子。傳說中的妖怪報恩大概就是如此了。杜冷秋淡淡一笑,道:“很好,這玉佩我收下了。那救命之恩就此了結,紅梅姑娘以後不必再糾結於心。”


    煙霧中的紅鯉魚輕輕點頭,歡快的遊動起來,“紅梅告退!”刹那間,煙霧鯉魚若夢幻泡影般消失不見。


    杜冷秋若有所思,他拿起身前的玉佩,觸手冰涼,有著玉石特有的溫潤感。不錯,待明日尋一根絲線便將玉佩戴在身上,我也稱得上濁世佳公子了。


    一夜修行神清氣爽。


    當朝陽出現在東方,紅日普照天下時,杜冷秋睜開眼睛。以修行代替睡覺,杜冷秋對這種狀態十分滿意。


    大明朝的廣東還稱不上特別繁華,與江蘇相比,尚有一定的差距,但這裏的縣城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不說油鹽醬醋茶,就是書店、成衣鋪、當鋪、酒樓、青樓都是一應俱全。在街邊尋了一處小攤,杜冷秋截了一條絲絛,將玉佩掛在了腰帶上。


    此時的他,頭發花白,但容貌清臒,一身書生獨有的長袍,束腰上掛著玉佩,與曾經的形象截然不同。


    隻怕就算是那殺手尋到了他,此刻也認不出來。


    接下來幾日,杜冷秋便住在縣城裏,每天到藥店買來黃精、何首烏一類的藥材吃。五兩銀子不過一個月便花了大半。


    此後,杜冷秋離開縣城向西北方向行去。


    但此時的他形象卻又是一變,他一身青衣,走路是叮叮作響,那是遊方郎中特有的銅鈴,鈴鐺就係在背後的竹簍中。


    他白日裏在山中采藥,晚上便修行明月練炁訣。而山中的藥草極多,有些他用不著的,便采摘下來放在簍子裏。


    作為遊方郎中,自然是要給人看病。有的藥材便低價賣給了病人。修煉時間越是長久,杜冷秋心靈越是通透冰涼。


    他對所有病人一視同仁。並沒有富貴人家多收錢,窮苦人家不要錢的毛病。他隻是憑借自己心意,按照病情的嚴重程度隨意索取一些銀錢。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過了一年有餘。


    某日他臨溪自照,發現溪水中的人發色轉黑。這時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居然變得年輕了很多。


    他發色黑白相間,皮膚緊致而充滿彈性,曾經的老人斑早已離他遠去。


    他心中升起一股由衷的喜悅。


    此時,陽光正好。


    杜冷秋背對溪水,站在一山崖前,眺望遠方,山風吹拂,雲海翻滾,欲要他乘風歸去,好似身處仙境。


    飲山泉食山果,白天采藥,晚上打坐,與清風作伴,和山獸為伍。


    如此時光,與仙人何異?


    山中多有古跡,廟宇道觀林立不知幾許。但杜冷秋從來不曾進去打擾,他曾遠遠的看過那些道士和尚。


    他們並沒有練就“炁”,反倒是腦滿腸肥,俗氣滿身。


    真氣充盈,哪怕如此,也不過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是人跡罕見的深山老林。


    這一處山林極為廣闊,杜冷秋運氣不錯,居然尋了一處前人居住過的山洞,裏麵灶爐瓦罐倒也齊全,甚至還有一張木床。


    他鳩占鵲巢,就地落腳。他已經決定,待這裏的黃精采盡,便再換地點。在山中的時間越久,他越是不願意返迴俗世。


    然而,正所謂此鄉雖好,終非我家。他家中尚有老母在堂,雖然有胡氏照顧,可身為人子,豈能不養老送終!


    如今他修煉稍有成就,還需歸家才是。但那屠滅整個周家莊的兇手實在太過駭人,若不能去除這個麻煩,遲早會找上範家。


    如此猶豫之間,晚上再度降臨。


    山中風兒唿嘯,但山洞中卻是溫暖依舊。杜冷秋坐在洞口,月色照在他身上,月華就像是長鯨飲水,被他納入身體。


    “先生,先生在嗎?”


    一個柔媚的女生在山洞外響起。杜冷秋的修行被打斷,無奈的睜開眼睛。


    杜冷秋起身,整理了下衣衫,走出洞外。清風卷洞了他的衣袍,飄然若仙。他目光一掃,便見月光下,一俏麗小女子,正焦急的探頭張望。


    見了他,立即一拍手,喜道:“先生在就好。”


    杜冷秋負手而立,目光轉動,卻已穿透了種種幻象,立在他麵前的哪是什麽小姐,而是一頭紅色的狐狸。


    他嘴角含笑,心道:“難道是傳說中的狐狸精?嗬嗬,真不知道那些書生都哪兒來的勇氣?”


    杜冷秋也不揭穿,隻是平淡的開口道:“小姐何來?”


    那女子立在山坡上,仰視山洞旁邊的杜冷秋,隻見他似那乘月而來的謫仙一般氣度非凡。一時間竟呆呆的看著無言。


    被杜冷秋驚醒,這女子發現自己的失態,略微羞澀,吐了吐舌頭,也學著拱手作揖道:“我叫胡媚兒,見過先生。”


    而在杜冷秋的眼中,卻是一隻紅狐狸前爪交叉,拱手作揖,模樣很是有趣。


    為免自己笑出聲來,杜冷秋隻得移開目光,問道:“原來是胡小姐,不知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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