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沸沸揚揚的下著,才不到一天,地上的積雪已經超過一尺厚。天烏黑一片,陰沉沉的。地潔白如銀,亮堂堂的。天與地仿佛徹底倒轉了一般。


    唿嘯的狂風卷動雪花,如刀一般撲打在紙糊的窗欞上,發出噗噗的沉悶響聲。躍馬酒館內人聲鼎沸。粗魯的傭兵們咒罵著惡劣的天氣,隨手摸著奉酒侍女的屁股,說著露骨的葷笑話。


    粗瓷盆子裏是熱騰騰的土豆燉肉,黑陶酒杯中是甜美的果酒。天氣如此惡劣,很少會有人願意離開溫暖的安樂窩。


    但凡事總有例外,在被白雪埋沒的荒野上,卻有一個全身裹在黑色麻質長袍的人在頂風趕路。


    暴風使得黑袍緊緊的貼在他身上,越發顯得他身材頎長。此人的五官都隱藏在深深的兜帽中,隻有一雙漆黑如夜空的眼睛在閃爍著寒光。


    每走一步,他的雙膝都會陷入深深的雪窩中。雖然行路如此困難,可此人卻不急不躁,一步步走向躍馬酒館。


    到了酒館門口,此人倏然停住了腳步。他將目光停留在了酒館門口右側,由白玉雕琢的公告欄中。


    那裏用鮮紅的色澤記錄著大陸上最邪惡的通緝犯的信息。這些通緝犯的懸賞往往高到了極點,但極少有人會去關注。因為凡是上榜之人,皆是兇悍無比的狂徒,不是普通傭兵能夠對付的。


    比如說,在榜單上排名第二的,乃是妖聖——緋影。緋影不僅是天下有數的聖域高手之一,還是墮落之城的城主。


    墮落之城作為大陸上最邪惡,也最臭名昭著的城市,雲集了大陸上近乎四成的墮落者。這些墮落者背叛了正義,投入恐懼之龍的麾下。他們實力高強而又無惡不作。緋影能夠統帥這些狂徒,可見其能力之可怕,勢力之雄厚。


    可以說,就算是光明教廷的聖殿騎士團一起出動,也未見得能夠殺死緋影。不過,若有那個幸運兒能夠將緋影獵殺,那麽,他將自動成為光明教廷順位第一的紅衣主教,並執掌無雙神器光明之矛。


    要知道,這意味著,他將在未來執掌教皇之位。


    當然,若是那個幸運兒不願意要這個獎勵,同樣可以折算為十座城池,成立光明王朝第十個公國。


    排名第三的,是瘋聖——婆娑。婆娑同樣是聖域高手,他本是風暴王國上人人尊敬的元帥,在眾神防線立下無數功勳。然而,婆娑卻於某年被引誘墮落,在風暴峽穀連屠三座城池,殺死八十七萬六千四百三十二人,被傳為瘋聖而遭到通緝。


    若是某人能夠殺死婆娑,暴風神殿賜予金礦一座,並賜其自行鑄幣的權利,百年不易。這種賞賜,比百萬千萬的金幣更加動人心魄。


    排名第二、第三的已經是如此狂人,那麽排名第一的又會是怎樣的大奸大惡之徒?兜帽人將目光向上移動,隨即定格。


    瀆神者——蒼焰。


    這五個字仿佛有著懾人的魔力,讓他久久移不開眼睛。他那深沉如淵海的黑眸宛若掀起了狂風驟雨,久久不能平息。


    忽然,一陣馬嘶聲從後院傳來,將兜帽人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接著,躍馬酒館的大門被驟然打開,狂風卷動雪花唿嘯著衝入了酒館,引來一陣嘈雜的叫罵聲。


    一個矮壯的身影嘟囔著走了出來。那人絡腮胡子,滿頭都是細細的發辮。他臉頰通紅,噴吐著酒氣,雙眸不正,走路不直,顯然已經喝得熏熏然了。


    他晃了晃腦袋,突然看到了正在發呆的兜帽人,再扭頭看看公告欄,頓時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打了個酒嗝,隨即,他屈指指著兜帽人,“嘿嘿,又是一個癡心妄想的笨蛋。你想捉到瀆神者對吧?你想娶蒼穹之花對吧?別白日做夢了,那混蛋已經失蹤整整六年了。”


    一陣馬嘶聲穿透狂風,再度傳了過來。此人搖搖頭,再不理會兜帽人,搖搖晃晃的向馬廄的方向走去。


    風馬獸十分嬌貴,尤其在寒冷的氣候中,若是保暖措施沒有做好,很容易病倒。此人是短角族人,生性最是熱愛馬匹不過,縱然喝醉了,也絕不忘去照顧它們。


    兜帽人再度將目光轉向了公告欄。朱紅的筆跡仿佛鮮血一樣刺眼,上麵寫著一大串的賞格。其中,第一項便是,活捉蒼焰者,可以迎娶雲蘿,並自動成為翡翠王國的第一親王,翡翠王國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雲蘿,翡翠王國長公主,號稱蒼穹之花,是大陸上最美的女人之一。看到雲蘿這兩個字,兜帽人的目光恍惚了一下。


    虛空之中,一個巧笑嫣然的倩影似乎出現在眼前,那明媚的笑容足以將冰雪覆蓋的寒冬化作百花綻放的暮春時節。


    隨即,那倩影慢慢的遠去,淡化,消失無蹤。兜帽人黑色的眸子陷入了深沉的悲哀,萬念俱灰、生不如死。


    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轉身,步入了躍馬酒館。


    至於風暴神殿和光明教廷對蒼焰的賞格,不看也罷。不過是些次神器罷了,縱然價值連城,卻又怎比得上雲蘿的傾城一笑。


    壁爐內火焰熊熊。


    酒館之外冰寒徹骨,酒館之內卻是溫暖宜人。隻是,酒館裏充斥著酒精混著煙草的氣味,十分嗆人,讓長居野外的兜帽人很不適應。他快速的在酒館內巡視了一眼,隨即坐在了最靠近門口的位置。


    門口,這是整座酒館中煙酒氣味最淡的地方,同時,這也是個最不容易受到圍攻,也最容易逃跑的位置。


    看到這種情形,酒館內的一些食客皺起了眉頭。傭兵們大都好酒話多,說個沒完沒了,這主要是為了交流各地的信息。


    要知道對於傭兵來說,消息意味著生命。即便是性格內向的人,入了傭兵這個行當,也會很快變成話嘮。如兜帽人這種沉默寡言的性格,鬼鬼祟祟的行為,必然是有些問題。


    酒館中的傭兵們目光遊弋對視,彼此無聲的交流了一陣,隨即一個人站了起來,向兜帽人走去。


    此時,兜帽人剛剛要了一杯栗子釀造的果酒,正握在掌心,溫暖著冰冷而蒼白的手指。紫色的液體在杯中蕩漾,恍若他千百個夜晚中,永恆的夢魘。


    “你好,我是白羽傭兵團的秋陽。閣下,可以取下你的兜帽嗎?”秋陽就是被眾多傭兵公推出來試探兜帽人的。此刻,他距離兜帽人大約五步遠,右手握著巨劍的劍柄,虎視眈眈。


    秋陽一身黑色長袍。


    那是近乎所有傭兵的統一裝束。因為,如果黑色的衣物上沾染了血跡,無論是自己的血還是他人的血,都將變的不明顯。


    黑色長袍的肩膀處繡著一片白色的羽毛,那正是白羽傭兵團的標記。作為白羽傭兵團的小隊長,秋陽擁有戰士巔峰的實力。隻要稍有機緣,秋陽便有可能鬥氣爆發,成為可以真正的高手。


    兜帽人仿佛沒有聽到秋陽的警告,他將手臂伸直,叮鈴鈴的響動聲中,一隻小巧的寵物從兜帽人的袖子裏跳了出來,正巧落在桌子上。


    那寵物連頭帶尾大約半尺長短,和霸王龍長的十分相似,隻是稍顯肥胖了些。這是美頜龍,一種以捕食鳥雀昆蟲為生的小東西。它的尾巴上係著三枚黃金鈴鐺,隻稍稍移動,便叮鈴鈴作響。


    兜帽人一邊用手指逗弄著小龍,一邊開口解釋道:“我不是壞人,而且你不會想看到我的容貌的。”


    “這個閣下說了不算。”秋陽緊緊盯著兜帽人,目光逐漸變的冷酷起來,酒館內氣氛變得壓抑無比。


    見兜帽人不做配合,秋陽的身軀微微向後一縮,就像是一張勁弓張開了弓弦,馬上就要爆發出可怖的攻擊力。


    這正是秋陽出手的前兆。


    但秋陽仍要做最後一次努力,他冷冷的開口,“閣下,我是白羽傭兵團第五小隊長秋陽。我們懷疑你是墮落之城的探子,閣下,可以取下你的兜帽嗎?”


    正巧在這個時候,之前出去照顧風馬獸的矮壯漢子走了進來,他看到酒館內劍拔弩張的緊張樣子,頓時大笑起來。


    “秋陽,這個家夥剛才還在外麵看通緝榜看的入迷,絕不會是什麽奸細,你不用這麽緊張的。”


    秋陽卻不加理會,仍舊麵無表情的盯著兜帽人。那短角族人見狀,嘟囔道:“有刃族的秋陽真是像劍刃一樣頑固啊。”雖然抱怨著,但他已經不準備再插手,畢竟,他們才是同伴,犯不著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鬧翻。


    兜帽人緩緩的將酒杯放在漆黑的桌麵上,發出“咄”的一聲輕響。隨即,他揚起蒼白的手指,扶住兜帽的邊緣,將之除下。


    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有人小聲的歎息,嘟囔著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臥槽,年紀輕輕的,咋就破相了呢?”


    兜帽人頭發蒼白如銀,劍眉斜入鬢角,黑眸閃亮如星,五官俊秀而柔弱,幾乎讓人懷疑是一個女子。


    然而,一深兩淺,三道淒厲的傷疤將他的容貌完全破壞。其中中間那道傷疤最深,也最長,從眼角開始,切開鼻梁,斜拉至臉頰下方。看傷疤的形狀,應當是某種猛獸揮爪傷到了他,若是兜帽人躲避的稍慢,隻怕他的腦袋都要被撕裂。


    俊美的五官配著這樣的傷疤,越發的猙獰可怖,讓人不忍目睹。秋陽隻看了一眼,隨即移開了目光,但其瞳眸深處多有歉意。


    【這樣的容貌,任誰都不願意露麵吧!我這次有些莽撞了!】


    “你看過了,我是墮落之城的奸細嗎?”兜帽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顯得有些不高興。


    秋陽鄭重的彎腰,致歉,“抱歉,是我誤會您了。”說著,秋陽向後退了兩步,隨即返迴了自己的夥伴當中。


    墮落之城的居民都是信奉恐懼之龍的墮落者,他們為了獲取黑暗的力量,或者其它原因,背棄了光明。


    為此,他們被光明之龍懲罰,眸子是永恆的猩紅色,非常顯著。而兜帽人的黑色眸子若一潭幽泉,深邃悠遠,顯然並非墮落者。


    “嘿,朋友。為了慶祝這個誤會,不如過來喝一杯吧。”滿頭都是發辮的矮個子見誤會解開,立刻舉起酒杯,對著兜帽人大聲嚷嚷著。


    他是一個典型的短角族人,個頭矮,愛發辮,愛駿馬,愛槍斧,愛十字鎖。傳聞,短角族人在很久很久以前生活在五花草原上,是最早訓化風馬獸的族群。但如今,五花草原被恐懼種占領,他們隻能到處流浪。無論是沃野大平原還是金沙海岸抑或是翠影密林,都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


    兜帽人將帽子重新戴好,站起身來。那隻美頜龍一般的小寵物猛的從桌子上跳起,抓著兜帽人的衣袖攀爬到他的肩膀上。金鈴晃動,叮叮作響。


    見兜帽人大步走來坐下,發辮矮個子笑了起來,自我介紹道:“我是鐵墩,朋友怎麽稱唿?”


    “冷火。”


    “哦,冷火,我來為你介紹。這是墨根,低眉族人,擅長用弩。”墨根瘦瘦弱弱的,白羽傭兵團的黑色長袍穿在他身上顯得十分寬鬆。墨根的背上係著一具重弩,寒光閃爍,竟似全部由鋼鐵鑄成。


    冷火微微點頭示意,墨根也微笑還禮,客套著說道:“你的寵物很漂亮。”


    之後,鐵墩摸著下巴,壞笑道:“嘿嘿,冷火,這另外一位就是剛才找你麻煩的家夥,叫秋陽,比我們短角族人都頑固。冷火,你是不是有同樣的感覺,嗬嗬。”


    秋陽長的方方正正的麵孔,一看就是那種不苟言笑的穩重性子。此刻,他和冷火麵對麵坐著,臉色卻有些發紅。他嘴唇囁嚅著,正要說些什麽,冷火已經舉起酒杯,道:“相逢就是有緣,喝上一杯,就是朋友。之前的事情,不必再提。”


    鐵墩重重的一拍桌子,大叫道:“說的好,對俺的胃口。難怪我一見你就覺得特別順眼,來,一起喝一杯。”


    舉杯,飲盡。


    喝完了紫色的栗子酒,冷火又添了一杯鮮紅似血的葡萄酒,這是野生的山葡萄釀製的,酸甜可口,與香味濃鬱的栗子酒大有不同。


    在大陸上,五穀的產量不高,滿足人們的胃口尚且力有未逮,更加沒有多餘的糧食來釀酒了。故而,人們隻能收集一些野生的山果來釀酒,種類多樣,口味各有不同。


    鐵墩此前已經喝了不少,此刻又飲一杯,自然更是醉眼朦朧起來,他嗬嗬一笑,“冷火,你之前看那通緝榜。嗬嗬,有什麽感想嗎?”


    “我真恨不得自己就是蒼焰,這樣就可以割了自己的腦袋去領賞了!”暴露了自己容貌的冷火像是放下了心事,變得口齒伶俐起來。


    他自我調侃了一句,其餘三人頓時笑了起來。


    隨即,冷火狀似困惑的問道:“這蒼焰被通緝的時候才十四歲,賞金竟比妖聖緋影還要豐厚?不知道其中有沒有什麽內幕?”


    鐵墩醉眼朦朧的道:“誰知道呢?大夥兒都說是瀆神罪。或許是蒼焰在翡翠聖堂內,對翡翠之龍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這才惹得三大神殿聯手通緝吧?”


    秋陽將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正色說道:“討論這個毫無意義,神龍洞察幽微,絕不會有錯。”


    墨根似乎為不能捉到蒼焰而傷心,表情哀婉,傷心的道:“討論這個的確毫無意義,已經過去六年了。現在,我們連那家夥長什麽樣都不知道,還說什麽捉住他!”


    “通緝榜上說的明白,不管他變成什麽模樣,他的鬥氣屬性不會有變化。普天之下,隻有蒼焰一人的鬥氣是黃金一般的火焰——黃金炎。”秋陽冷靜的說著,


    不過他冷靜的表情很快就告崩潰,稍一停頓,便又歎息起來,“蒼焰十四歲鬥氣爆發,如今六年過去了,他很可能已經練成了鬥氣附兵,成為劍宗級高手,足以橫行一方。我比他年紀還大一歲,如今卻還沒有摸到鬥氣爆發的門檻,真是慚愧。”


    冷火隱藏在兜帽中,也不知是什麽表情。但鐵墩卻張大了嘴巴,驚訝極了,“劍宗?我勒個去,真打起來,他一根手指都足以摁死了咱們了。我看,就算當真見了他,咱們也要躲的遠遠的才好。”


    “嗬嗬,的確是要躲遠一點。六年前,蒼焰的懸賞轟動大陸,無數高手出動搜捕,甚至還有聖域高手出馬。可惜,所有人都一無所獲。他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竟能夠躲過重重圍捕,又豈是咱們可以對付的?”墨根咧嘴笑著,有些幸災樂禍。顯然,前輩們的失敗讓他心中竊喜。這意味著,他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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