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


    縣老爺周成,正摟著新娶的小妾喝著小酒,你濃我濃,郎情妾意,羨煞旁人。


    小妾是德陽府城紅袖招的清倌人,花了縣太爺大把的銀子,足有七八千兩,幾乎是整個縣裏一半的稅銀收入。


    可這比起縣老爺的心情來說,不值一提。


    咚咚咚。


    驚聞鼓被人猛烈敲擊,聲音急驟宛若大雨淋頭。


    周成也像是大雨淋透,滿腔欲望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推開小妾,罵罵咧咧的叫道:“這幫刁民,就不能讓本老爺休息片刻嗎?”


    “升堂!”


    隨著周成的叫聲,升堂兩個字就像是傳銷一樣此起彼伏。


    “升堂!”


    “升堂!”


    “升堂!”


    縣衙正堂,白虎青龍羅列左右,縣老爺一身黑色官服,頭戴雙翅官帽,威嚴十分。


    他一拍驚堂木,喝道:“升堂!”


    兩側衙役齊齊敲動紅黑兩色的水火棍,參差不齊的喝道:“威……武……”


    周老漢跪在地上,神色灰敗,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對眼前的一幕幕,他沒有絲毫動容,縣老爺的做作全拋給了瞎子看。


    “堂下所跪何人?”


    “小民周老漢。”


    “你有何冤屈,從實道來。”


    周老漢神色慘然,“大人,小民有一個兒子,名叫周奉,今年二十六歲,終於討到了媳婦。昨晚就是大婚,洞房花燭夜……”


    周老漢一句句,幹巴巴的敘述逐漸展開。


    “我和老伴在門外聽得真切,切切查查,窸窸窣窣的聲音叫人心慌……”


    雖然是在縣衙內,公堂之上,周成竟然冒出了一頭細汗。兩班衙役也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道路逃命。


    周成雖然害怕,可這件事情實在驚悚香豔,他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周老漢神色木然,沒有理會周成的詢問,自顧自的道:“我實在忍不住,撞開了房門,房間內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婚床沒有動靜,簾子死寂沉沉。”


    “我掀開了簾子。”


    縣衙公堂之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等待著周老漢揭曉答案。


    周老漢,低下頭顱,“床上空無一人,隻有我兒子滴血的頭顱。”


    周成摸起驚堂木,手臂輕輕顫抖著。


    他壯起膽子,道:“這麽說來,是你媳婦吃了你兒子,隻留下一個頭顱。”


    周老漢道:“老漢不知,請大人決斷。”


    “妖怪吃人,不是本官能夠做主的,來人,將此案轉交懸劍司。”


    “咣當!”


    驚堂木一拍,周成叫道:“退堂!”


    “威……武……”


    參差不齊的喝聲中,衙役們如蒙大赦,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走到陽光下,衙役們才感覺到幾分活著的氣息,“哎呀,他娘的差點嚇死老子。老子今晚都不敢迴家了。”


    “丁三,你個狗日的是不想麵對你家黃臉婆吧。”


    “淦,你是老子肚子裏的蛔蟲嗎?東黃樓走起,老子存了幾個月的私房錢,今天一定要去摸摸紅阿姑的小嫩手。”


    “嘿嘿……”


    一群衙役彼此看著對方臉上的淫笑,忽然呸了一聲,勾肩搭背的走遠。


    周老漢踽踽獨行,走到縣衙大堂門口,看著兩側的石獅子,隻覺得渾身發冷。但他又有一絲欣慰。


    “懸劍司。”周老漢喃喃自語著離去。


    懸劍司在民間的風評很好,看成是人類的守護神。而在妖族,懸劍司就是比狗還討厭的東西。


    正所謂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就是如此。


    …………


    懸劍司


    杜冷秋看著卷宗,神色嚴肅。


    “奇怪,這是什麽妖怪?為什麽一定要化身新娘子吃掉新郎,難不成是黑寡婦成精了?”


    他敲了敲腦袋,“我記得海州好像也有類似的卷宗。”他走到排列卷宗的地方,一座座書架如森林般整齊排列。


    看上去,跟圖書館似的,叫人望而生畏。


    杜冷秋幹笑兩聲,叫道:“董書。”


    一個白胡子老頭從虛空中冒了出來,一臉諂媚的笑容,“小老兒在。主人有何吩咐?”


    董書是書妖,對付書籍再容易不過了。


    “查一下海州的卷宗裏,有沒有類似新娘吃新郎的記載?”


    董書一身青衣小帽,典型的仆人打扮,他早已被杜冷秋收拾的妥帖,乖覺異常。


    “小老兒領命。”


    彈指間,董書身體化作一道晶瑩剔透的水色流光,沒入書架的群書中。


    “一”


    “二”


    “三”


    僅僅三個唿吸之後,流光變幻,董書再度現身。


    “主人,我已經查清了。”


    “三十年前,海州有類似案例共計23件。”


    “二十年前,雲州有類似案例33件。”


    “十年前,蠻州開始出現此類案例,至今共有18件。”


    杜冷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此前懸劍司沒有得出結論嗎?”


    “沒有。”


    “現場極度幹淨,連妖氣都沒有。事實上,懸劍司很多巡捕得出結論,這是仇殺,或者是江湖中人濫殺無辜。”


    杜冷秋一愣,反問:“沒有妖氣,這怎麽可能?”


    “無論從那個方麵來看,這必然都是妖怪出沒,不然就請他們去問蒲鬆齡。”


    饒是董書見多識廣,閱盡a,不,閱遍群書,也沒有聽過這個名號。


    作為書妖,這不能忍。


    他忍了又忍,終究忍不住問道:“主人,這蒲鬆齡是何許人也?妖怪出沒,居然也好去問他。”


    杜冷秋哈哈一笑,“蒲鬆齡嘛,妖怪專家,職業寫手,兼職詩人。”


    董書聽了,肅然起敬。


    “詩人,那可太厲害了。”


    杜冷秋喃喃自語道:“看來我需要到現場去查看一下。”


    言罷,他左手背在身後,很是具有紳士風度的道:“不知道蝶舞姑娘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一下案發現場?”


    他背後的劍鞘上,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正舞動輕盈的雙翅。聞言,蝴蝶翩然飛動,彩光四散,化作一個千嬌百媚的佳人。


    彩裙翻飛,比晚霞還要明媚動人。


    “想不到跟著秋哥兒,還可以見識到這般廣闊的世界,真是處處有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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