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已淡不可見。群星從夜幕探出目光。殘月掛上了柳梢。


    懸劍司衙門內,杜冷秋負手而立。在他身旁不遠,幾個身穿黑色官服的人垂著頭,盯著腳尖,似乎地上打架的螞蟻王國有著無限精彩。


    不一會兒,一人匆匆從門口奔來,身後還跟著一大群的隨從,有男有女,有官員有差役。一群人席卷而來,仿佛嗅到了血的鯊魚。


    “秦主事。”杜冷秋轉過身,拱手抱拳,神色卻是淡淡的,絲毫沒有見到同僚的興奮。


    “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盼到了都城的高手。杜巡捕,秦某慚愧啊!”涼州懸劍司主事秦焯,幾乎要聲淚俱下了。


    秦焯,二十五六的年紀,麵白無須,比杜冷秋要大上不少。月色下,秦焯一身紫色長袍,左懸寶劍,右掛玉墜,看上去仿佛來自京城的一位濁世佳公子,而不是這西北邊城的一介鄙夫。


    他此時正滿臉苦澀,握著杜冷秋的雙手不妨,冰涼仿佛毒蛇一般的觸感讓杜冷秋一陣膩歪。


    “秦主事,我此來是想看看關於女子失蹤案件的卷宗。”杜冷秋抽出手來,開門見山提出要求。


    “好好,杜巡捕雷厲風行,真是我輩楷模啊。不過杜巡捕奔波千裏,應是有些倦了,我安排一些助興的節目,暫歇休息一晚,明天再看如何?”秦焯滿是誠懇的表情,竭力要奉獻自己的一顆紅心。


    “不必了。麟州的案子還沒有結。我沒有多少時間在這裏浪費。”


    “好,好!我再安排一位熟悉案情的趙巡捕過來方便杜大人詢問。”秦焯連忙吩咐一人帶著杜冷秋離去。望著杜冷秋的背影,秦焯陷入了沉思,良久,他背後一人輕聲問道:“秦大人,這人如此無禮,今晚的安排要取消嗎?”


    秦焯微笑道:“公文上明明說有兩位巡捕,結果隻來一人。有趣,有趣。”停頓了一下,方才又說道:“今晚的安排照舊。”


    懸劍司並不是體製臃腫的衙門,除了保持武力壓製的必須劍士外,並沒有太多的雜役。走在杜冷秋前方的是一個身著青衣的垂髫少女,十四五歲,她提著一盞燈籠,步伐輕快,顯然有一定的武學基礎,讓杜冷秋生出了幾分好奇心。


    “杜大人,這就是卷宗的所在。”青衣少女推開木門,踏過門檻,熟練的點著了蠟燭,燈光卻十分昏暗。


    不能怪這蠟燭不夠明亮,而是這房間實在太大。室內長有二十丈,寬有三丈,無數的樟木櫃子羅列成排。


    初步看去,整個卷宗房內大約有六十排八米長的木櫃。為了防止蟲蛀,這些櫃子都是用樟木製成,導致屋子裏有一股淡淡的怪異香味。


    杜冷秋隨意抽開抽屜,翻開一看,是一份關於狐妖采陽氣致七名男子死命的案件。那卷宗上用素描畫著一份狐妖的畫像,楚楚動人嬌媚異常,聊聊幾筆將狐妖的勾人模樣表現的淋漓盡致。


    “這畫師,人才啊。”杜冷秋才讚歎一句,門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著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了進來,“大人,卑職趙金求見。”


    “進來。”


    趙金跨步走近屋內,杜冷秋轉身凝目望去,見來人四十多歲,雙眼通紅,神情憔悴,絡腮胡子有些日子沒有打理了,如雜草一般生長。他渾身上下沒有發現兵器,懷中卻抱著一摞文書。


    “杜大人,卑職趙金,現任銅牌巡捕。”


    在大周,每一個州的懸劍司都有一定數量的銅牌巡捕,這些人大都是練就了先天罡氣,又有大周王朝賜予的法器,構成了各地斬妖除魔的主力。根據各州府麵積與人口的不同,銅牌巡捕的數量也有極大的區別。


    杜冷秋點點頭,“這案子是你負責的嗎?”


    “不錯。我這就取來卷宗給大人過目。”趙金將懷中文書放在長條方桌上,然後快步走近木櫃,從中取出更厚的一摞文書。


    他將文書分兩處堆放,然後說道:“大人,這是過去二十年的白猿盜女案卷宗,這是最近半年的女子失蹤案卷宗。”


    杜冷秋聽了心中一動,先不去翻看文書,盯著趙金布滿了血絲的雙眼,問道:“為什麽要分開說?難道你認為這是兩個不同的案子?”


    趙金不敢直視杜冷秋的目光,垂下頭顱,語調嘶啞而悲愴的道:“大人,我二十年前就開始調查白猿盜女案。此妖作案極有規律,每隔七八個月就要出手一次,並且極為挑剔,非美女不盜。”


    說完,他又指著另外一摞卷宗,“這是最近半年,甚至可以說大半年的案子。此妖可謂饑不擇食,不管女子是否漂亮,也不管年齡大小,完全是隨機挑選,間隔時間也不一致。至今日算來,已經有四十八人遭難。”


    “案發四十多次,最有嫌疑的家夥是誰,有什麽線索嗎?”


    趙金依舊不敢抬頭,語調悲傷的道:“大人,卑職無能之極,案件連發四十多次,竟然找不到半點線索。現在卑職走到大街上,都不敢抬頭。”


    杜冷秋看了趙金一眼,覺得十分奇異。警察破不了案子,竟然會覺得羞愧?這可直是人間奇葩。


    不過,這家夥奇葩歸奇葩,竟然找不到半點線索。嘿嘿,要麽,就此趙金太無能;要麽,就是他從根本上找錯了方向。


    杜冷秋拿起第一份卷宗翻開。這份卷宗年代久遠,紙張泛黃,摩挲著有些粗糙。卷宗的文字寫得十分工整,從上到下,從右至左自然排列。


    “至正十年九月初七,諸葛氏新婦歸娘家武威劉氏醒親,於當夜失蹤。武威郡總捕頭楊少威勘察現場,無線索。查問口供,從巡夜人口中得知當夜有一道白影從劉氏府邸閃過,隨即無影無蹤。”


    “至正十一年六月十一,武威郡陶華府孟氏三女於當夜失蹤,武威郡總捕頭楊少威勘察現場,無線索。查問口供,西側城樓兵卒七人供稱一道白影從城內掠出,消失於西方雪山深處。”


    “至正十二年正月,涼州城燈會時,多子巷李家長女失蹤,同時遊玩的少女供稱一道白影閃過,李家長女已消失無蹤。”


    趙金低聲道:“大人,這是最早的三個案子。是否真的是白猿盜女已無法查證,不過第四個案子卻是證據確鑿。”


    杜冷秋也不看卷宗,直接問道:“第四個案子怎麽迴事兒?”


    “當時是至正十三年九月,白猿盜女時,正巧風雪宗一位修士路過。一番大戰後,白猿受傷,當場現出原型丟下少女逃走,但卻漏了行跡,這卷宗上還有白猿的畫像。”


    杜冷秋翻開,果然看到了兩張水墨肖像,一份是一個少年模樣,看上去十分英挺俊俏,而另一個則是凹鼻凸目的猿猴,十分醜陋。


    接下來,杜冷秋快速將全部卷宗過了一遍,然後頭大起來。這半年來被盜走的大都是女童或者少女,並且作案沒有半點規律,受害人彼此之間相隔數百裏,更是沒有半點聯係。難怪這趙金要著急吐血。


    接著,他閉目思討,“這查案子不是我的強項啊。雖然我看過英格蘭神探卷福大爺,也看過永遠長不大小學生,還有曆史留名的宋慈大叔,可那都是文學作品當不得真。這案子,到底從哪裏開始呢?”


    想了一會兒不得要領,他看了看局促不安的趙金,“趙巡捕先迴家休息吧。明日再來聽用。你放寬心好了,不管這混賬東西藏在那個鳥窩裏,老子都會把他的蛋都捏碎。”跟這些粗魯的巡捕打交道,杜冷秋自然也是入鄉隨俗,況且這趙金將來說不定還用得著,自然要籠絡一二。


    趙金苦笑一聲,應聲去了。


    杜冷秋在卷宗房裏轉來轉去,一時竟不知道從哪裏查起。隨後,他定住腳步,暗道:“也罷,明天先去最近的幾處案發現場查看一下。隻看卷宗,總歸是太過片麵。”


    想到這裏,他對引自己過來的垂髫女童說道:“我休息的地方可有準備好?”


    那少女脆生生的開口,“秦大人已經吩咐過了,大人請跟著奴婢!”說著,少女也沒有熄燈,徑直走出大門,領著杜冷秋徑直離開。


    黑黢黢的夜色中,在連綿不絕的房舍間走了一刻鍾,方才來到一處客房前。少女將燈籠插在門口的柱子上,低聲道:“這裏就是大人休息的地方,小奴先去了。”


    杜冷秋估計這會兒都過了十二點了,就點了點頭,任憑少女離去,他自行推門而入。雖然屋內黑黢黢的沒有燭火,但杜冷秋修煉至今,目力變的極強,憑借門口傳來的一點星光,這屋內的陳設在他眼中可謂是纖毫畢現。


    他走了幾步,稍稍靠近了房間中央,忽然發現自家床上被褥攤開,中間鼓鼓的像是藏了什麽人。運足耳力,立刻有一股斷斷續續的唿吸聲從被褥中傳來。


    杜冷秋一驚猛然提氣,先天真氣潛運周身,新得來的長劍七捆柴已握在了手中。他靜靜的看著床鋪,思索道:“難道這秦焯這樣迫不及待的要暗算我?好厲害的殺手,竟沒有半點殺氣。可是殺了我對他沒有半點好處,況且這刺殺的手段也太低級了。”


    他伸出手掌真氣轟鳴,擒龍控鶴,被褥猛然被一股大力拽離床鋪,一聲嬌柔的唿叫聲傳來。被褥下麵,竟是一個一絲不掛的少女。雖然房屋內一片黑暗,可那雪白如玉又山川起伏的身軀卻被給他盡收眼底。


    這十多年來,可憐杜冷秋淒慘到連愛情動作片也沒觀摩過,一下子就遭遇這樣香豔的襲擊。實在是,差點叫她流鼻血。杜冷秋狼狽揮手,被褥重又蓋住了少女。


    “你是誰?為什麽在這裏?”雖然是一眨眼的功夫,可這少女的美妙形象已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


    少女輕輕咬著嘴唇,卻不說話。


    杜冷秋隨即明白,這定是秦焯這鳥人的“一片好心”了。他微微搖頭,也不多話。縱身躍到桌子上,盤膝坐下調息片刻,又開始編織籮筐的工作。


    “旁邊躺著光溜溜的漂亮女人。我卻在編籮筐。碼單,柳下惠都沒有我這定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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