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不是敘話的地方,杜冷秋延請羅琦入廳,上了香茶,方才緩緩開口。


    “羅叔,你上次拿了銀子,說是找到了排教高手。我忙碌一場,卻隻抓了一個小蝦米,宰相家的三公子十分不滿。先說好了,上次的消息隻有五百兩銀子。”


    杜冷秋拿準羅琦對江湖上的事情了解不深,便狠狠壓價。他倒不是吝嗇這點銀子,但驢子眼前吊根蘿卜,它才能跑的快。若是驢子吃飽了,隻怕用鞭子抽都懶得動,哪兒還有什麽動力拉磨?


    “賢侄放心,這次絕對沒錯。”羅琦尷尬一笑,轉頭對年輕人嗬斥道:“還不快講,若是出了半點差錯,仔細你們的皮。”


    年輕人穿了一身灰色麻衣,已經有些破舊了,神情有些畏縮,顯然是長年累月處於社會底層。


    “大公子,我是四海客棧的夥計,叫做阿豐。”


    “昨天有三個苗族女子來投宿,一個年老,兩個年輕。”


    “羅少府曾吩咐我們留意外來人,我就小心盯著她們,偷聽她們說話,隻聽了一句話,就覺得手臂上仿佛受了幾百根針刺似的疼,直接疼暈了過去。”


    說著,阿豐伸出手臂,可以看到上麵密密麻麻的血點,表示自己沒有說謊。


    杜冷秋點點頭,“她們說了什麽?”


    “她們說,逍遙仙偷了紫玉靈蠱就藏在這東牟府。”年輕人說的時候十分茫然,顯然對江湖上的事情了解甚少。


    羅琦在一旁興奮的補充,“賢侄,排教有一老二仙。那無為仙早死,逍遙仙就是剩下的唯一一個,這次的消息絕不會再失誤了。”


    紫玉靈蠱,逍遙仙,這兩個名字在他腦海中稍一組合,費雞師的樣子立刻浮現在杜冷秋腦海。他並不說明自己的猜測,反而對羅琦說道:“羅叔,不如你再找些人跟蹤她們,看看這逍遙仙到底是誰?”


    羅琦撥浪鼓似的搖頭,“不,不,這可不行。你看阿豐隻偷聽了一句話的慘況。這三個娘們可不是青樓的小娘,她們可是要人命的。這事兒啊,還是得請房公子的門客出手。”


    房公子?


    房公子在大樹下正睡得安穩。


    “既然羅叔推辭,那就算算了。羅叔若是無事,不如在這牧雲莊賞玩幾日,這裏的景色還算不錯。”


    “算啦。當差不自由,自由不當差。這大唐朝廷的俸祿不是那麽好拿的,這就迴城了。要不要留下阿豐給你幫忙?”羅琦抱怨個不停,說到底還是嫌棄官位太低。


    這世間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官位配不上他的才能。但真正辭官不做的,除了不為五鬥米折腰的陶淵明之外,又有幾個呢?再說了,陶淵明還不是嫌棄官位太低,區區一個縣令配不上他的身份嗎?若是東晉征召他做宰相,我不信他還會掛印而去。


    古人常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為什麽呢?因為讀書可以當官啊。


    “不必,知道四海客棧就足夠了。”


    臨走時,羅琦又語重心長的對杜冷秋說道:“子安,不要嫌棄我囉嗦。這排教不是好好先生,招惹他們沒有半點好處。你是一個本份商人,老夫也隻是一個微末小吏。能夠顧好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就算是不錯啦。多餘的事情不要做,就算是有些難關,破財消災就好,人這一輩子,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杜冷秋笑笑,唯唯稱是,但根本沒有往心裏去。羅琦作為一縣縣尉,眼睛老辣之極,自然不會看不出來。他心中歎息,少年子弟江湖老,人隻有碰壁之後,才會知道老年人的告誡是多麽精準。


    他說這麽多,自認為已經對得起那一千兩銀子的孝敬,也就不再勸說,徑直離去。杜冷秋送羅琦到牧雲莊門口,方才迴轉,在鵝卵石鋪成的彎曲小路上,他思考著這份突如其來的情報。


    這費雞師十有八九就是逍遙仙,但當初在鄭府,這家夥卻沒有露出明顯的破綻。看他行走坐臥之間,僅僅是一個後天內息階段的廢材。


    若這家夥真是排教的逍遙仙,那他的偽裝絕對稱得上完美無缺。可惜,他給鄭秋便宜老子治病的石頭出賣了他,那定然是一種蠱術。他想了一陣,著人請煙雲釣叟進來,正所謂使功不如使過,這次也該這老家夥出力了。


    煙雲釣叟昨晚被抓了個現行,這次來到客廳神情顯得十分局促,也不敢再擺弄他的煙杆,態度十分恭謹。


    “公子,您找我?”


    “適才羅叔前來告知一條情報。說昨日兩少一老三個苗女,來東牟府尋找逍遙仙。說這人盜走了她們的紫玉靈蠱。對於這事兒,你怎麽看?”


    煙雲釣叟聽到逍遙仙三個字,立刻就皺起眉頭,不自覺的就要添裝煙絲,準備好好的噴雲吐霧一番,待見杜冷秋神色不悅,馬上又放棄。


    “公子,這逍遙仙是排教中非常神秘的一個人物,最是擅長易容改裝,號稱是逍遙江湖無人識,浪蕩天下我為仙。


    不過,這次他算是栽了跟頭,苗疆的蠱蟲可不是那麽容易偷的。苗人必然有鎖定紫玉靈蠱的辦法。


    而苗疆中敢和排教別苗頭的,沒有幾個。若是我沒有猜錯,這個年老的苗女,必然是百草仙婆。”說著,煙雲釣叟還搖了搖頭,繼續補充,“這百草仙婆雖然綽號是仙,但其本人卻是即用蠱,又用毒,可以說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是安全的。江湖傳說,她就算是掉一根頭發,方圓十丈內都將寸草不生。”


    “兩人若是生死鬥,誰會勝出?”


    煙雲釣叟連連搖頭,“不好說,不好說。兩人都是先天高手,排教咒術詭秘,苗女毒蠱雙絕,誰勝誰負,不好預判。”


    “那和你相比,兩人實力如何?”


    煙雲釣叟苦著一張臉,“用不了十招,他們就會要了我的老命。公子,你不會讓我去跟他們拚命吧。”


    杜冷秋哈哈一笑,“我當然不會讓你去送死。咱們這就前往府城,做一個尾隨的君子。坐山觀虎鬥,待他們兩敗俱傷,再出來收拾局麵。”


    “謹記,若又機會,要嚐試招攬一下百草仙婆。免得我身邊僅是你這等廢物點心。”


    煙雲釣叟頓時苦起一張臉來。


    ※※※※※※


    “彩練,你看這裏有家胭脂店。咱們進去看看吧,我可早就聽說漢人的胭脂最能讓人變得漂亮。”


    “阿阮,仙婆她老人家可是最厭惡來到漢人地界的。她讓咱們天黑之前找到那個盜蠱的賊子,奪迴靈蠱馬上就走。耽擱了時辰,咱們誰都吃罪不起。”


    “你放心了彩練,兩隻紫玉靈蠱之間有感應。自我練成靈蠱之後,那個賊子就注定再也逃不掉。我有一種感覺,那人就在西方不遠處。”


    彩練神色有些猶豫。


    “求你了彩練,就一小會兒。”阿阮牽著彩練的手臂搖來搖去,胸前頓時波濤洶湧起來。


    當一個蠢萌的漂亮女人搖著你的手臂,用一雙似水一般清澈的大眼睛,垂淚似看著你的時候,很少人能夠狠心拒絕她的請求。


    “好吧,但隻能……”


    “萬歲。”阿阮不等彩練說完,就似林間小鹿一般跳進了胭脂店。


    店鋪的木質招牌在風中搖曳,道路上來往的人們,呃,準確說是男人們路過時,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在這個靚麗的苗族女子身上。區別隻在於是明目張膽,還是偷偷的用餘光掃過。


    彩練站在招牌下,背對著店鋪,對這些目光習以為常。過了一陣,仍舊不見阿阮出來,她再忍不住衝進胭脂鋪,將阿阮硬拖了出來。


    阿阮一邊走,一邊迴首,顯然對胭脂戀戀不舍的緊。


    杜冷秋在遠處看得笑了出來,對旁邊的煙雲釣叟說道:“哈哈,這就是蠱毒雙絕,兇殘異常的百草仙婆帶出來的弟子?”


    煙雲釣叟苦笑道:“那個,或許不是弟子也說不定。”


    杜冷秋無可無不可的笑道:“或許吧。走,咱們跟上去。”


    東牟府的府城呈現“井”字型布置,胭脂鋪在東大街的中間位置,再向西,就是府城中衙門紮堆的中央城區了。


    在這裏居住的人,非富即貴,平頭百姓在這裏路過都會膽戰心驚,生怕驚擾了貴人遭上一頓毒打。


    兩女卻毫不在乎,沿著石板路,快速,毫不停留的向前走去。兩人仿佛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裏,目標十分明確。


    沒過多久,兩女就停住了腳步。


    她們前方,一圈人十七八個,圍在一家大門口看熱鬧。朱紅的大門上麵用鎏金大字書寫著“何府”。本地人都知道,這何府是本地最近崛起的豪商之一,後台是東牟府府尊何道遠,雖然比不過百年積累的鄭府,但也不容小覷。


    大門口,費雞師正在進行自己的表演。他手端一碗淨水,飲一口含在口中,步罡踏鬥,猛地噴出來。


    白色的水霧在空中倏然變幻,經化作一個“笨”字緩緩向前飄去。這可不是障眼法。十幾個人看得目瞪口呆。


    “笨”字落在朱紅的大門上,卻連門的表麵也沒有打濕。費雞師上前兩步,推開大門,從門後拽出一個著青衣小帽年輕人。


    青衣人正一臉茫然,但其他人卻看得清楚,他青色衣服被打濕了部分,胸口處顯露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笨”字。


    費雞師嘴角含笑,朝周圍拱手作揖,十幾個人紛紛喝彩。還有人叫道:“小米,這小子你可心服口服了吧。你可真是個笨蛋來著。”


    “費雞師在咱們東牟府治病救人,無不靈驗,這兩年來,多少人受益。偏偏一些人喜歡自以為是,這下子可無話可說了吧!”


    “小米,笨蛋。”


    “小米,笨蛋。”


    ……


    青衣小米低著頭,羞的滿臉通紅,捂著臉,轉身奔入大門,反手一關,砰然作響。過了一陣,見再沒有熱鬧可看,紛紛談笑著離去。


    彩練和阿阮待人群走光,待要上前搭話,卻見大門前的費雞師竟隻是大紅衣袍搭在石獅子身上形成的假象,人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紅色衣袍上銀色的公雞,豆大的小眼睛盯著兩人,似是在嘲笑兩人經驗淺薄,行事幼稚。兩人頓時傻了眼。


    阿阮急忙聯絡紫玉靈蠱感應,隨即向前急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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