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殘陽下,一身黑袍的醫生走在寬廣無人的路上,銀色的鳥嘴反射著奇異的光芒,在那厚重的麵具之後是一個魔鬼的後裔,卻做著天使的事。


    “啊———啊————”


    肩上的烏鴉抬頭叫著,周圍是荒廢的民房,早以沒了一個活人,血紅的鴉眼透露著深深的戲虐,死神與魔鬼,很棒的搭檔。


    一路上,北境的寒風刺骨,幸好這身長袍不僅防水還防風。


    殘陽落下,寒星點點,黑夜猶如潮水爬滿了天空。


    “黑,這場瘟疫還要多久啊。”勞倫斯抬起手,黑飛到他的手指上,血紅的眼睛看著勞倫斯,歪了歪頭,“啊——啊——”地叫了幾聲,猶如魔鬼在哭訴。


    “黑,時代的腳步,真的是人可以阻擋的嗎。”勞倫斯透過麵具上的玻璃,望著天空,點點寒星就像鑽石點綴在夜空。


    迴頭,是點燃了動物油燈的城堡,鵝黃色的光從窗戶裏透露出來。


    “黑死病……”


    醫生走進了城區附近的農莊,一群麵容蒼白的孩子圍成一圈,唱著一首童謠。


    “圓環形裝的玫瑰


    裝滿口袋的花束


    灰燼灰燼


    你們都要倒下!”


    勞倫斯看著她們,揮了揮手,驅散了這幾隻怨靈。


    這首童謠是社會最好的鏡子。


    當時,很多人臨死前情緒癲狂,跑到大街上肢體亂舞,然後倒下暴斃。


    城市和鄉村的運屍車用鮮花鋪灑在屍體上以掩蓋屍臭。


    屍體被焚燒的灰燼漂浮在空氣中。


    地獄,那就是地獄。


    無能昏庸的統治者,奢靡無能的貴族,這個國家的蛀蟲。


    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半吊子外科醫生,隻知道帶著病人懺悔的教士和內科醫生。


    除了禱告懺悔,教會和各地修道院扮演起了病疫救治的功能。但是當時的醫療條件實在是太落後了。


    由於與患者大量接觸,黑死病期間神職人員死亡率接近一半,迫使克萊芒二世容許普通人聽取臨終懺悔。


    在英格蘭,醫生大致劃分為教士醫生、內科醫生、外科醫生、國王醫生和藥劑師等。


    教士醫生和內科醫生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們開價很高,所以主要是服務於貴族圈。


    但是一旦遇到疑難雜症,教士和內科醫生也隻能帶著病人一起給上帝懺悔。


    教士醫生和內科醫生都以手上沾血為恥辱。當時外科手術被鄙視為奇技淫巧,外科醫生跟工匠和理發師一樣受鄙視。


    國王醫生更是一個迷一樣的存在,人民相信國王的撫摸能包治百病。


    教士兼職擔任醫生,理發師順便給人做手術,香料鋪老板充當藥劑師,修道院收治病人。


    去了修道院,病能不能治好,那也全看病人的懺悔了。


    瘟疫的蔓延無人能夠阻止。


    那怕勞倫斯現在公開傳授醫術培養醫生也趕不及,他所能做的,隻是竭盡所能。


    每當清晨或者夜幕降臨,趁著月色,穿著厚重黑袍帶著麵具手持棍子的瘟疫醫生,就會出現在街道口和村子裏,挨家挨戶檢查死傷。


    這些瘟疫醫生並不全是受過醫療訓練的醫生。


    藍星紀1347年:藍星黑死病爆發後醫生短缺,高漲的需求讓醫生的收入在短短四年之內暴漲5倍。


    很多沒有上過醫學院的半吊子,騙子,在高薪誘惑之下混入瘟疫醫生的隊伍。


    有些冒牌貨利用靠近病人的機會,在病人死了之後篡改遺囑,謀取別人的家產。


    瘟疫醫生的隊伍裏能隨便混個「冒牌貨」,這全是因為當時的黑死病「治療」手段太簡單,太容易上手了,不管是黑死病還是什麽病,治療起來不是沐浴就是放血。


    為了治療病人,瘟疫醫生們會用專門的工具,將病人遍布全身雞蛋大小的腫包挑破,然後把膿液擠出來,有時候甚至采用水蛭和蟾蜍來吸走膿血。


    還有些醫生放血之後,會將水銀倒灌迴病人身上,再用火來烘烤。


    有些病人還會主動要求病疫醫生用棍子抽打他,以淨化自己的罪惡。


    每次瘟疫醫生走進哪家哪戶開始「治療」,哪裏就會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無效的療法必定會加速黑死病人的死亡。


    所以當瘟疫醫生戴著鳥嘴麵具出現在誰家門前,誰家肯定要死人了。


    到後來,瘟疫醫生的標誌性服飾鳥嘴麵具甚至後來成了死神象征,喚起人們內心對死亡的恐懼感。


    聳人而無效的療法,讓醫生這個職業的聲譽幾乎遭受毀滅性打擊。


    然而,瘟疫醫生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死神,他們僅僅是勇敢的個體,他們「醫治」的不是病人而是社會。


    盡管瘟疫醫生的種種治療都是無效的,但是這已經是那個時代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醫療手段。


    病疫醫生的醫療手段再落後,但麵對前所未知的兇殘病魔,他們選擇留下來前仆後繼的醫治和研究。


    鳥嘴麵具始終無法阻擋鼠疫病毒的侵襲,治療病疫的醫生們死亡率出奇高。


    藍星紀1348年,在與「黑死病」的輸死較量中,法蘭西共和國南部小城蒙彼利埃的全城所有醫生無一幸免於難。


    在威尼斯,24名優秀的內科醫生倒下20人。就連教皇的禦醫也病死於黑死病。


    同行們一個接一個倒下,但瘟疫醫生們依然無所畏懼地深入疫區每天照顧病人,他們指揮僅剩的幸存者搬運屍體去焚燒,並且利用幸存的修道院將健康的人和病人隔離,試圖保住剩餘的幸存者。


    “哢嗒,哢嗒。”


    腳步聲迴蕩在無人的村莊中,勞倫斯醫生走在村莊的小路上,血紅的鴉眼在夜裏閃爍著。


    醫生的目的地是此次瘟疫最嚴重的地區,北威爾士的頓新城。


    此次的是為尋找自己的朋友皇家法師奧爾瑟雅·惠勒。


    被困在瘟疫的重災區,希望她還好。


    這次前往那片地獄還帶著一項命令。


    教皇克萊芒六世特批病疫醫生們擁有解剖屍體的特權。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至少,外科技術馬上就要開始發展了。


    瘟疫醫生們因為職業特殊不得不離群獨居,受人畏懼和不解。


    在那場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的黑死病病疫當中,國王束手無策,教皇束手無策,甚至上帝都束手無策。


    勞倫斯想到此處,不禁失笑。


    但是一批批的瘟疫醫生執著勇敢地戴著麵具,化身為守護神,日複一日出現在城鎮和鄉村巡診抗疫。


    病疫醫生的治療可能是無用的,但是他們的無數代「弟子們」踩著他們的屍骸前行,最終征服了黑死病。


    june13,1349


    drwrenceliver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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