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遠了。


    兩人牽著馬迴頭,劉中逵這才問道,“如何?”


    謝遙目光微沉,道,“有蹊蹺。”


    “哪裏蹊蹺?”


    謝遙道,“我現在隻能肯定一點,砒霜不是致死的原因。”


    她道,“掌櫃的口腔有一股惡臭,牙齒兩邊還起了一點白色膿包,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除了屍臭味,並沒有其他的異味,砒霜中毒時,往往第一反應是惡心、嘔吐、還會……”謝遙頓了頓,停下步伐,肯定道,“腹瀉!就是失禁拉肚子,可是酒樓掌櫃沒有,他衣裳幹淨,你說現場根本沒有打掃過,說明他並沒有嘔吐,更沒有失禁,他肯定另有死因!”


    劉中逵驚訝了,“你從哪學來的?”


    謝遙含糊不清道,“師傅教的。”


    劉中逵更驚訝了,“原來吳師傅這麽厲害啊!”


    謝遙麵色突然變得古怪起來,劉中逵不明所以,見她臉色不對,以為出了何事,急切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謝遙終於忍無可忍,哇的一聲扶在牆邊吐了起來,“去他娘的……嘔……他那個嘴實在太臭了!……嘔……姑奶奶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劉中逵忍不住哈哈大笑,嘲笑起她來,“誰讓你去聞了……”


    謝遙不理會他,起先隻是扶著牆幹嘔,越嘔越是想起剛剛的惡臭,她終於控製不住,嘔的一下真吐了。


    入夜時分,謝遙重新去了案發的春日酒樓,細細又看了一遍現場,桌子、茶杯、椅子、抽屜……屋裏明明幹淨得毫無痕跡,但她閉上眼,似乎那一天的情形,就在眼前浮現一般。


    日頭剛起,酒樓掌櫃吃著早飯,很快便覺得身體有些不適,他不由放下碗,囑咐小二道,“我有些乏了,生意你照看著點,沒事不要來吵我。”


    碗!


    謝遙蹙眉,桌上的碗碟。


    小二點頭應是。


    掌櫃的上了二樓房間,關上屋門,此時窗戶是斜開著的,透著一絲微風入屋,掌櫃的覺得有些不適,下意識的去桌旁倒茶。


    茶壺!


    謝遙又觸碰了那個空茶壺,夏日炎熱,壺裏怎麽會一滴水也沒有?


    莫不是,有人將壺裏的茶倒掉了。


    掌櫃的喝了一杯茶,身子愈發難受,唿吸急促,不由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無力。很快有人從暗處走了過來,將他的手腳綁上,嘴巴堵住,待他瞳孔微縮,身體抽搐之時,拿出了準備好的湯藥,撬開他的嘴灌了下去。


    那一杯茶,才是致命的!砒霜雖然也喝了,但是還來不及發作,酒樓掌櫃已經死了。


    砒霜是每個藥鋪都有的藥,價格便宜,普通百姓常常購買用以驅蟲,為此官府還曾明令嚴申,每家每戶每月不得購多於五錢砒霜,購買時必須說明用處,登記在冊。


    所以查砒霜出處,猶如大海撈針。


    黑暗中的人明顯想要利用這一點。


    謝遙推開窗戶,夜晚冷風襲來,整個竹林一片幽靜。


    她一躍而下,落地時踩在草叢上。


    頭頂有人叫道,“姑奶奶,你怎麽自己就來了?”


    謝遙抬頭望去,二樓窗戶旁,劉中元劉中逵兩兄弟正擠在一起。


    兩人很快跟著跳了下來,劉中逵急道,“姑奶奶,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你要是出了啥事,我們怎麽向明姨交代!”


    謝遙道,“來了就別廢話。”


    劉中元查看了一下四周,四周漆黑,月色映著,勉強能視物,他問道,“可有什麽發現?”


    “正在找。”


    謝遙低頭看去,腳下正踩著野草,她拉開火折子,湊近一看,中間的一叢上半部分已全都枯黃,死亡之氣正往下蔓延,到達了根莖,而兩側倒是翠綠蔥蔥,長勢喜人。


    “你們誰脫件衣服,把這塊泥挖出來,我要帶迴去。”


    劉中逵一邊飛快的脫衣服一邊問道,“為什麽?要這破泥做什麽?”


    劉中元道,“你懷疑什麽?”


    謝遙道,“我懷疑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謀殺案。”她一瞥,看見劉中逵要用手去刨,急忙製止道,“別用手!用匕首之類的。”


    劉中逵點點頭,掏出了隨身的匕首。


    迴到家中已是三更天,姨母給她留了門,三人窩在柴房裏,謝遙找了個盆,將帶迴來的土用水反複衝洗,然後六隻眼睛都盯著那一盆水,謝遙找了一塊幹淨的紗布,仔細過濾,然後蓋上,道,“明天一早你們過來的時候,買些硫磺粉來。”


    “迴去吧,快四更天了,明天還要去縣衙。”


    劉家兄弟走了,謝遙忙了一天,匆匆忙忙洗了個澡,也睡了下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劉家兄弟就來了,謝遙剛換好捕快服,見他二人,問道,“帶來了嗎?”


    “帶來了帶來了。”劉中逵拋給她,問道,“接下來怎麽做?”


    三人進了柴房,取出那一盆水,謝遙倒了兩包硫磺粉進去,六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一盆水。


    之間原本略有些黃的水,上浮著細小的水珠,水珠越浮越多,水也漸漸的變了顏色,不多時,就完全變成了一盆發紅的水。


    劉家兄弟震驚的看著她,等她解釋。


    謝遙道,“昨日帶迴來的土裏,含有大量的明梟,是從二樓倒下來的,混在了泥土裏,找這一試,就試出來了。”


    “明梟?你的意思是說……”


    謝遙點點頭,“沒錯,酒樓掌櫃的真正死因,是服用過量明梟致死的,砒霜隻是障眼法,這樣一來一切就能說通了,酒樓掌櫃的茶壺裏被人事先灌入大量明梟,掌櫃的上樓喝了茶,明梟毒發之時,又被人灌下了砒霜,砒霜剛要發作,人就死了,所以師傅驗屍的時候才沒看出來端倪。”


    劉中逵道,“那如果掌櫃的上樓並不喝茶呢?”


    “不!他肯定會喝,那日的早飯定然做的不好吃,或者極鹹……”


    劉中元猛然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早飯有人動了手腳?”


    謝遙站起身,將帽子戴好,道,“不止動了手腳,這個動手腳的人,對掌櫃的日常頗為熟悉,知道他喜歡喝茶。”


    劉中逵點點頭,附和道,“確實,那日去時,瞧見他屋內有六七罐好茶葉,而且有兩罐都開了封,平日裏定是喜歡喝茶得很。”


    三人正說著話,一個皮膚略黑,身形還算纖細的中年婦女從廚房走出來,見到他二人,含笑道,“中元中逵來了,早飯吃了嗎?姨煮了粥和鹹菜。”


    劉中元道,“不了明姨,我們還有急事趕著去縣衙,迴頭有空再來嚐嚐姨的手藝。”


    謝遙趕忙拿上佩刀,邊跑邊道,“姨我先走了,晚飯別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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