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軒”所處是一個幽靜的小院。軒前臨水,軒後倚山。水為曲水,山是假山。這山水雖是鑿池壘土所就,卻也極盡自然恬靜之致。


    那水邊有一小圃。圃中花木,種植得法,一長排葛蔓在小圃架頭蜿蜒舒卷,結成草書“暮卷”二字。


    而假山之上,如有登臨,就會見到一塊石碣,石上有字,銘為“朝飛”。


    把這四字聯在一起,也就是“朝飛暮卷”了——依山而接朝飛之雲,鑿池而納暮卷之雨——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大概也就是這四字的興味所寄。


    裴紅欞垂睫低低一歎,這幾個字她已看得熟了。又怎麽會不熟?從她來那天起,裴琚就安排她幽居於這一個單獨的小跨院裏已經數日。這數日以來,她得三哥之囑,哪兒都不能去,連嫂子侄兒都沒能跟她一見。她日日也隻有登皋臨水,聊渡暇日罷了。


    這種閑暇本也是她所期待的,可她期待可與之共度閑暇的人卻已經不在。


    還是那七月懊熱的天,裴紅欞獨自徘徊於晚涼幽徑,心裏卻全無歡愉。她不是不知道,如果進了三哥的裴督府,就如重又投入了一個鳥籠,一切事都再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可這裴府外麵,就是一天一地的網羅——自由,哪裏才有她可以一肆心誌,隨心舒卷的自由呢?


    裴紅欞用手輕輕地在自己的左臂上從肩頭一直向下輕輕地按著,象要自舒下那滿身滿骨的疲累。這麽幾個月的驚風暴雨,她都撐了過來,可此刻一旦有暇,可以小憩,她反覺出一種說不出的累。她口裏喃喃地沉吟著幾句話,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


    楊白華,飛去落誰家?托寄黑衣雙燕子,紅巾烏桕可好麽?


    呢語不應答。楊白華,蹤跡總偏差。不是泥中沾不起,便是枝頭輕輕掛。相失已天涯……


    這幾句到底是個什麽意思?為麽什麽愈錚說,那肝膽錄可托之人,排在第一的那人名諱不可說、不可說,隻交托給她這幾句隱語。道是,那人會派人來找自己的。如能碰見,自會認出,這幾句又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而為什麽愈錚會說這肝膽錄於此世間可以托付的隻有兩個半人?舉世滔滔,愈錚他矚目可以托付大事的也隻有這麽少的人嗎?第一個還是那無名之人;第二個,卻是水部侍郎丁夕林——以她所聞,丁夕林在朝中跟自己相公是曾頗有睚眥小隙的;第三個,也就是那半個人,就是裴琚。


    他是自己的親生哥哥,所以當日裴紅欞接過肝膽錄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她想帶小稚迴愈錚的故鄉諸暨,意思也是順路可以把這亡夫的心血交托給他。沒想、他卻會不接。


    東密如此追殺,而三哥又不肯接受,這份擔子,卸也卸它不下呀!


    可愈錚卻分明說過,他這一去,東密隻怕也措手不及。但他們圖謀大事已久,能留給她的時間,最多不過一年。一年之內,如還沒找到該找的人,沒有把肝膽錄交托出去,隻怕,天下登成一大亂局。


    裴紅欞心下憂亂,如今、大半年已經過去,東密是不是已要發動。而自己,是不是已注定要辜負亡夫之所托了?


    她腦中正自沉吟細索,眼角忽飄過一絲紅影。


    那紅影似是在那邊牆頭晃了一晃,裴紅欞一抬頭,怎麽?隔院有人?那卻是誰?


    可她一抬頭後,那片紅影卻已不見。


    七月的夏,滿院的天空,隻見槐榆楊柳那遮天遮日的碧綠。讓裴紅欞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一時眼花看錯,那隔牆適才飛起的隻不過是一朵靚紅的飛花。


    這時,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裴紅欞一迴頭,隻見三哥正自慢步走來。


    三哥的身影也較年少時富態出許多了。一張黃白淨的臉上雖依舊沒有什麽皺紋,裴紅欞卻心驚地發現,他的鬢角,卻添出了幾絲白發。


    僅僅幾天前,上次見麵時,她還沒有注意到。難道,這白發竟是新添出的嗎?


    裴紅欞伸手指了指裴琚的頭發。


    裴琚笑著歎了口氣。隻聽他含笑道:“裴家之人慣白發。我小時總還不信,爺爺和父親就都是這樣的。他們三十才過,就已鬢角沾霜。沒想到了我,也還是這樣。”


    裴紅欞答不出來,隻有苦笑著搖了下頭。


    她的父、祖與兄,可以說都還是當權的難得的還算銳力圖強的官員吧?他們操心處盡多,就是想不添白發料來也難了。雖然她知道他們所要護持的和愈錚並不一樣。說起來,他們與愈錚要護持的甚至不是同一個天下。愈錚著眼的是天下生民,而三哥他,眼中的天下隻怕隻是那些典章文物和與他們同班的權貴門閥了。


    他要的是一場盡可能長久的統治。


    裴琚的眼角沾上蒼鬆古翠的陰影,現出一兩絲平時難見的魚尾細紋來。隻聽裴琚道:“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年少時總不懂得,通才大略如東坡老,為什麽會發此慨歎。沒想自己還沒到他那個年紀,卻已明白其中之意味了。”


    裴紅欞苦笑著搖搖頭。她心裏明白三哥是為什麽前來,哪怕他口中故做著閑淡之語。


    但世路是世路,兄妹間那一份溫情畢竟是兄妹間的溫情。她伸指輕輕縷了縷裴琚鬢邊的頭發,含笑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年輕時總愛亂放狂言,爺爺對你的迴答通常隻有三個字‘不老成、不老成、不老成’。現在卻好了,他如見到現在的你,總要說你一句‘老成’了吧?”


    “何況,你麵貌本就出少,添上這一絲白發,還更顯得有氣度一些。”


    她知三哥是個極重儀表的男子,所以才會這麽輕言撫慰。想起當年那個總是粉麵珠履、熏衣沐香,死愛漂亮的三哥,裴紅欞的心底一陣茫然——雖然當年的三哥總不乏輕浮之氣,但她情願他那樣,而不要三哥象現在這樣已經沉穩如許,一張黃白色的麵上,仿佛罩了一張一經戴上便永不脫下的麵具。


    裴紅欞給她三哥整了整衣衿,微笑道:“三哥,怎麽,你貴為江西督撫,也算是一方諸候了,也過得很不開心嗎?”


    裴琚慚笑道:“欞妹,別人取笑我也就罷了,連你也取笑我?你還不知我當年那愛玩愛樂的心嗎?隻是,係於政事,那些快樂好久都尋找不到了。”


    說著,他一揚頭,象要搖去什麽不快:“世事如棋,小時還總以為自己可以當一個布局的人。沒想大了大了,越活越迴去了。慢慢發現自己也隻不過是這盤大棋裏的一個棋子而已,再怎麽努力操持,也隻是可以做到一個當其位而謀其政的棋子而已。做一個棋子,你說會快樂嗎?操盤的就算不是誰人,也是命運,咱也隻能做到讓他們不敢輕易挪動罷了。”


    裴紅欞頷首一笑,聽他說到話尾,語意裏還是露出了那一絲他無法自控的驕意,當下溫聲答道:“江西一地你治理得也算不錯了。我每次收到老父家書,信裏雖寥寥幾語,對你還是很滿意的。怎麽,最近碰到了什麽難題?”


    裴琚微笑道:“難題總是會有,不過沒想,都是從最熟悉的人帶來。阿病——那個小時候總呆呆看你的阿病,鼻涕蟲阿病,你應該還記得吧?”


    裴紅欞點了點頭。


    裴琚含笑道:“他半月前突然給我解來了一個人。那人犯了王法,當處極刑,他就是鷹潭華家的華溶,也是華家老太最寵愛的一個孫子。可鷹潭華家,是我穩定江西局麵的一大臂助,這人,你說我殺還是不殺?”


    他一抬頭,舉目望向西北:“三哥自七年前入主江西政局,一力操持,雖不敢說做得很好,但總算還沒有遺人‘肉食者鄙’這四字之譏。喧擾天下的‘東密’之勢也一直還沒有能浸入江西,我也算是保得一方安寧了。可這中間,種種苟且,種種妥協,隻怕外人是不知道的。鷹潭華家這四個字你可能已經聽說過,‘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發蒼顏’,琚哥跟他們一向還算相處甚好。當政之道,老父當年就說過,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總有那些不甘平淡,自命入世的人會冒然舉措,給你惹出無數麻煩來。那陳去病,就是給我出難題的人。”


    裴琚的臉上神情一黯:“我現在殺與放都不是。殺之,怕由此事與鷹潭華家構隙,那樣就更給東密以可乘之機了——鷹潭華家現在還是我得罪不得的。可若放之,民心必怨。東密的牟奔騰已到了江西,他虎視於側,絕不是什麽好相與。有他鼓動,放隻怕比殺的麻煩還要大。而且,你知不知道,當年我為斬了宮中盧老公公的義子,已在朝中惹下大仇了。嘿嘿,不過三四天前……”


    “……南昌城斜街的鋪翠樓忽然燒著了。你知道為什麽原因嗎?是前任南昌守備的公子在樓裏跟龜奴口角,一怒之下就放火燒了它的。這人我已扣了下來。但目前怎麽辦,辦他還是不辦他?這樣的事這些日子一連出了十餘起,我想,那都是東密在逼我呢。沒有他們攙和,我一向清寧的南昌哪一下就冒出這麽多事了?”


    裴琚微微冷笑:“這些惹事的人又都是些鄉紳貴族,個個都拿眼看著我呢,個個背後都有勢力。我如放任不理,南昌必亂,民心生怨,東密必然得隙勢力大張。我如要辦,必得先斬了華溶,那與鷹潭華家之盟必潰。這是東密給我做就的一個局。東密隻怕就等著那個局麵吧?所以說,咱們小時的那個玩伴阿病,現在可是把你三哥架到火上烤呢。”


    他一扶裴紅欞,兄妹兩人坐了下來。


    “沒想,這時,你又來了。”


    他輕輕拍了拍裴紅欞的肩膀:“三哥不是厭煩你來,可是,你身上帶有愈錚的肝膽錄,那可是東密與清流社誌在必得的一樣東西。隻一個東密,就足以讓你三哥和江西之地危懸一線的了,哪裏還當得再多出個清流社?不瞞你說,三哥的侍衛統領蒼華如今已為華、蒼二姓召迴,你三哥這裴府如今貌似安全,其實防衛已經漏洞百出。欞妹,你能不能交出那個肝膽錄,咱們選一個恰當的時候燒了它,剛好可以讓東密與清流社都知道地燒了它,不給他們下手之心?你好好想想,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呀……”


    裴琚歎了一口氣:“然後,你安安心心地在三哥這兒好好盤桓,咱們兄妹倆過一點清靜日子,這樣不好嗎?”


    裴紅欞微微一垂頭,避開了裴琚那貌似關切的眼。


    她知道,這才是三哥今日此來的真正用意。


    他得不到《肝膽錄》,就要燒了它?


    就算怎麽的兄妹情深,但、世事蹉跎之後,當年的那一點溫情在如此艱難的時局中其實也算不得什麽了。她隻不過是三哥不得不麵對的一盤亂棋而已,如果可用,哪怕用溫情相誘,三哥也會把她切切看重的《肝膽錄》隻當做他朝局爭鬥中的一招棋路而已。


    可他怎麽會說出“燒了它”?


    裴紅欞極快地在暮色中掃了兄長一眼。別人不了解他,她豈會不了解他!那不過是示人以弱的一個假象罷了。他是不是已經知道,形式上的《肝膽錄》盡可以燒了它,而實際的《肝膽錄》早印在她這個妹子的心裏麵了,他自信早晚有一天可能套出它的。


    那裏麵所關聯的秘密即大,權力也大,在三哥這樣一個酷愛權勢的男人眼裏,他怎麽會當麵錯失,不把它收入囊中呢?他不過是要一來安自己之心,二來借燒《肝膽錄》暫時延緩一下他目前的危機。


    愈錚生時在朝中,雖未曾與裴琚當麵碰撞,但裴紅欞也知道,他們兩人,其實本為政敵的。


    想到這兒,隻見裴紅欞微微一笑:“怪道愈錚他去前說起這可托《肝膽錄》的人時,最後一個才提到你。”


    裴琚眼中光芒一閃,看似無意地隨口笑問道:“那愈錚他臨去前,卻是說這東西可以托付給哪幾個人?”


    裴紅欞心中警覺一現,但她還是心存寄望的,淡淡笑道:“你是在套我的話嗎?他說,這東西可托的當今隻有兩個半人。”


    裴琚聽著象是越發感興趣了,問了聲:“噢?”


    裴紅欞笑道:“可惜,第一個人我也不知是誰,第二個人我知道,但不能告訴你。至於那半個人嘛,就是你。因為隻是半個人,必須要加上‘附心蠱’才可付托的。”


    裴琚臉上失望的神色一現即隱。他嗬嗬笑了起來,貌似無心地道:“小妹,這兩天我聽下人說,你最近口裏老在念著幾句詞兒,什麽‘楊白華,飛去落誰家’,怎麽,你想知道是誰寫的嗎?”


    裴紅欞顏色微微一變,怪道父親都曾說三哥‘冷辣’。她淡淡笑道:“那不過是隨口念的,怎麽,三哥知道那寫詞的是誰嗎?”


    裴琚微微一笑:“倒似聽人說過。不過寫它的人遠在千裏之外,你大概永遠都碰不到她的。據宮中人傳出的消息,好象那是當今太後最喜歡念的幾句詞兒了。”


    “據說,當今太後出身於捫天閣,在江湖中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她就是那個讓人神秘莫測的月旦主人。對了,這兩天,潘陽湖地界小有搔亂,據說,月旦主人派來的三批使者都被東密萬車乘帳下六駒已截殺於潘陽湖畔。欞妹,你說這天下夠不夠亂?”


    他微微含笑地看著裴紅欞。


    裴紅欞驚“咦”一聲——三哥分明似在說:你可托付那東西的人有一個你幾乎永遠也看不到了,因為,有東密阻隔在那裏,他們已猜出了愈錚想交托肝膽錄的排在第一的是誰。而另一個,你即入我裴府,也幾乎永遠沒有碰麵的機會。近在你眼前的隻有我了,你不托我,還要給誰?


    裴紅欞一揚頭,望向那樹陰濃密處,似要在那濃碧陰中尋找她此時渴望見到的愈錚的眼。他沒有死——對於她而言,他的死並不代表他真的離去。


    三哥看來真是不可托的了,愈錚所思果然沒錯。她在心底說:但愈錚,你放心,縱然舉世無托,但你還有觸到底線時總還會為你而堅強的妻子。哪怕這堅強帶來的是東密的追殺,是你一手創建的清流社的伏擊。也哪怕、這堅強帶來的是我必須的與自己的親生兄長鬥智鬥力。


    裴紅欞唇角閃過一絲微笑,除了她自己和裴琚,怕沒人會看出那微笑下麵藏著的真意是如此寒冷的冰鐫雪鍥。隻聽她含笑道:“好呀,燒了它吧,有些東西本來就已不該在這世上存在的,燒了又有什麽可惜?”


    “三哥,你從小比我多智,何況我力大,如果硬要奪,我一定護不住它的。不過,這是愈錚給我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念想兒,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牽係。你如果一定要搶它去燒了。我正好就沒別的牽掛了。”


    她一垂頭:“從此以後,慈嚴麵前,小妹不孝,就請三哥獨力照拂吧。”


    好久好久,裴紅欞身邊都再沒有半點聲息。因為,裴琚已經走了。


    ——裴紅欞那句話出口後,裴琚就已經色變。她在以父母雙親在威脅他。他沒有開口,起身就走。走到園門時,才迴身笑道:“也罷,小妹,你既已意決如此,我即然是你哥哥,隻好與你同擔那滅門之禍了。”


    他知道小妹一但堅決起來,就是刀刃臨胸也隻會當成一場快意。他隻有這麽的催迫她,用一把裹挾著溫柔的銼鋸。


    裴紅欞含笑看向他,心裏麵卻慘然一笑:三哥呀三哥,你可也是……連老父老母都利用上了。


    她眼底的主意卻堅利如刀:“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天下為一大巢,天下傾覆,難道你真的以為你我真的可以恰好是那覆巢之後剩下的兩枚完卵嗎?”


    裴琚淡淡笑道:“我隻希望高堂父母可以平安地渡過餘生而已。”


    裴紅欞的臉色一變,心底突突地打了個顫。隻見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半晌才歎了口氣道:“也許,你是對的。即然那月旦主人我是想見也見不著了。這肝膽錄,還是燒了的在理。你讓我再想想,也許,真的該把這東西交給你燒了它去。”


    裴琚微笑道:“你是不是怕我口不應心,口裏說著燒了它,私下裏卻破解它的秘密。”


    裴紅欞含笑道:“這我卻不怕,因為,那肝膽錄卻是用這世上最少見的‘女書’來書寫的。當今天下,能認得的人不多。何況,就算認得,裏麵還盡多隱語。除了你這小妹,除非有人用生死威逼,套不出那如何破解的秘決,得到手裏也不過無用之物而已。”


    園門一聲吱呀,裴琚閉口不答,已推門而去。


    裴紅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看著天上晚來之雲——朝飛暮卷,朝飛暮卷。而人世的事,人的心事,就注定沒有也如這天上之雲般的那一份舒卷自由的道理?


    眼角忽又有紅影一閃,那是什麽?裴紅欞猛地一迴頭,秋千,居然是秋千。當年她閨中遇悶,最愛玩耍的秋千。


    那是生於深宅內戶的女子們唯一的遊戲了。


    隻見一抹那紅影又一次飄起,那一架秋千又在隔院高高地蕩起。


    裴紅欞仰首而看。


    秋千之上,是一個女子——綠楊樓外出秋千,好久遠好美麗好綺綣的一句詩了。


    隻見那個女子一身紅衫,那紅飄飛出一院牆頭滿滿的碧綠的樹冠之間,似那萬綠叢中飄飛於綠海之上的一點夢影。而那秋千上的女子,衣飛袂卷,翩然而起,一蕩出牆如欲憑風而飄,一晃沉下又如嫣然墜落。裴紅欞愕然之下,心頭浮起的卻是兩個字。


    那是一個人的名字:


    嫣落……


    ——綠楊樓外出秋千。


    纖手執索,綣起嫣落……


    那是,她的表妹、沈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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