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偉和劉敢鬥的生意越做越紅火,開在礦東門大街上的“上海服裝”攤成了眾人矚目的所在。從一九八〇年起,紅旗礦的服裝潮流就完全由孫成偉和劉敢鬥共同引導了。孫成偉搖身一變,成了“地地道道”的上海人,開口就是“阿拉”,閉口就是“儂”,號稱自己是上海的服裝世家,其家族一百年來專以美化人類生活為己任。劉敢鬥嘴裏更沒有真話,啥謊都敢撒,在上海小攤上十塊錢三件收來的劣質短袖衫,愣敢說是流行時裝,愣敢五十元一件往外賣,竟也賣出去不少。


    這期間,甥舅之間的矛盾鬥爭也層出不窮。用孫成蕙的話說,這甥舅二人是“既狼狽為奸,又內訌不已”;用劉存義的話說,則是“大狗小狗狗咬狗”。不過,當時這甥舅二人的矛盾鬥爭尚未涉及到領導權問題。劉敢鬥那時還沒有奪取孫成偉領導權的實力和野心,鬥爭的焦點很不集中,頗有點“意識流”的味道。


    這日早上又要出攤了,孫成偉背著一個大包提著一個小包,照例在院子裏吆喝劉敢鬥:“敢鬥!敢鬥!快點,你還磨蹭什麽?看看都幾點了,還做生意麽!”


    劉敢鬥在屋裏對著鏡子換好一身漂亮衣服,嘴裏嚷著,來了,來了!一跑出來就樂滋滋地問:“哎,舅舅,你看看,我今天穿這身衣服好看吧?”


    孫成偉隻看了一眼,便心疼地大叫起來:“劉敢鬥,這可是身高檔服裝,進價就六十多塊!你咋自己先穿了?咋賣?咋哪件高檔你穿哪件?賣不動算誰的?!”


    劉敢鬥照例鬥爭:“你叫什麽叫?啊?我啥賣不出去?賣不動算我的!”


    孫成偉沒好氣:“當然算你的!快走!”說著,把手上的一個包遞給劉敢鬥。


    劉敢鬥根本不接:“舅舅,你自己拿著,別弄皺了我這身高檔服裝!”


    孫成偉很不高興:“小姑奶奶,您老是去做生意,還是去逛街?”


    劉敢鬥甩手走在前麵:“你叫什麽叫?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孫成偉隻得把大包小包都背著,像個負重的驢,盡管氣憤難平,卻拿自己這個外甥女毫無辦法,隻能一路上咕嚕個沒完:“敢鬥,我告訴你,我不是紳士,我是你舅!你甩吧,這樣下去,咱最好早點散夥!我是不想和你繼續鬥下去了!”


    劉敢鬥迴首一笑:“散夥的夢你就別做了,反正我是跟你革命到底了!”


    到了東門外“上海服裝”攤上,二人不鬥了,開始狼狽為奸,一致對外。


    孫成偉操著半導體話筒,站在椅子上一遍遍吆喝,熱情洋溢地招徠顧客:“哎,哎,儂瞧一瞧、看一看哪!儂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哪!真正阿拉上海貨色……”


    到了一九八四年,上海貨被他們賣臭了,廣東貨開始走俏全國,孫成偉又學上了幾句不倫不類的粵語,吆喝的內容也變了:“哎,哎,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哪!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哪!最新**流行款式,風靡廣州、深圳……”


    在孫成偉歌唱般的吆喝聲中,劉敢鬥扮著笑臉,手腳麻利地拿衣服,收錢。


    到了一九八六年,甥舅二人的商業革命終於獲得了初步成功:從街頭攤檔遷到了店中,正正經經在礦東門外的商業街上開了座“廣州時裝店”,不但做零售,還做起了批發,孫成偉洋洋得意地自封了個經理,同時,任命劉敢鬥為副經理。


    這時,劉敢鬥翅膀已經硬了,“廣州服裝店”五萬的注冊資金有她二萬四,比孫成偉隻少二千元,自然不甘心做副經理,於是,“廣州服裝店”開張的頭一天,就和自己的舅舅進行了一次誘導性談話。


    劉敢鬥先問孫成偉:“舅舅,你知道不知道要培養革命接班人?”


    孫成偉裝糊塗:“你舅現在身體還好,暫時還不需要考慮接班人問題。”


    劉敢鬥又請教:“舅舅,你知道啥叫‘刮不知恥’麽?”


    孫成偉指出:“敢鬥,沒好好上學吧?那字不念‘刮’,念‘恬’。”


    劉敢鬥笑了:“我就說它念‘刮’!知道怎麽解釋麽?就是說有人臉皮太厚,要經常刮一刮!比如說你吧,舅舅,你咋就一點都不懂得謙虛?也沒征求一下群眾意見,自己就封自己個經理?”


    孫成偉手一攤:“咱隻能有一個經理,我覺得還是我當比較合適——我總是革命的先行者嘛!一九七九年不是我帶了一包衣服過來,有今天這革命成果麽?”


    劉敢鬥反問道:“沒有我的卓越貢獻,憑你一人就有今天這革命成果了?”


    孫成偉沒辦法了:“總不能兩人都當經理吧?”


    劉敢鬥早就想好了:“你當經理,我當董事長嘛!”


    這才達成妥協,皆大歡喜。


    一九八六年,孫成偉、劉敢鬥的革命取得初步成功;孫成蕙一家艱難的日子也過去了;劉援朝和同廠女工王小小結婚生了孩子;劉躍進大學畢業和女朋友一起去美國留學;劉**在退伍前考上了軍事院校;劉勝利也做了主管農業的天河縣委副書記。


    然而,也就是在一九八六年,兩樁塌天的大事竟接連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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