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也沒有人能明白,自己從何而來,所有人都在拚盡全力的生存,雖然,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麽而活。


    小的時候曾聽說書的老先生說過,他說在這個世界上所出現的眾生都有罪,因為曾經犯了彌天大錯觸怒了神明,才會被神明抹去了記憶從另一個世界流放到這裏贖罪,任眾生們如何哭訴哀嚎,總是不管不顧,任其自生自滅,如果這一世仍然不覺悔悟,永生永世都要被困在這裏無盡的輪迴。


    霧裏村是這個世界上微乎其微的一個角落,村子外四麵環霧,神秘而又深邃,因此而得名。


    霧裏村的村民們善良樸實,任勞任怨,都是一群秉承著不偷不搶,靠自己的雙手種田勤勞養家的老實人,我就是這霧裏村的一員,我的父親名叫哈克托恰巫,母親名叫梅達歌爾芳,我有一個哥哥,我叫哈克托維格,我的哥哥叫做哈克托兀格。


    千百年來,霧裏村仰仗著嚴實包裹著的濃霧,生活的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從來沒有外人來過這裏,也就是在這一年,四個彪形大漢騎著坐騎穿過神秘的濃霧來到了這裏,他們的到來徹底打碎了霧裏村的太平與安寧。


    這年,我八歲,哥哥哈克托兀格十四歲。


    沒有人知道這四個兇神惡煞的彪形大漢是如何穿過那重重迷霧來到這裏,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姓甚名誰,又來自於哪裏,隻道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大清早,還趴在被窩裏熟睡的我,朦朦朧朧的聽到了父親和母親焦急的商量著些什麽事,由於我處在半夢半醒之間,也隻是能聽到一些零散的片段,大概意思是說,村子裏來了四個兇神惡煞的陌生人,村長去和他們交涉,其中有一個拿著大板斧的人二話沒說,一斧頭就將村長劈成了兩段。


    “喂,維格,醒醒,別睡了。”


    我正豎著耳朵仔細聽著父母接下來要說些什麽,哥哥哈克托兀格伸出右手的食指捅了捅我的腰眼,在我的耳邊小聲說道。


    我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扭過頭來去看躺在我身邊的兀格,眼簾中,他一雙眼睛瞪的溜圓側過身子正一臉興奮的盯著我。


    我被他嚇了一跳,心跳一陣加速上下翻騰,還道是什麽妖怪正垂簾三尺的瞧著它的獵物,正要高唿救命,再瞧他那左手猛的向前一揮,便將我的嘴緊緊捂住,叫我發不出聲,同時,他緊皺著眉頭將右手輕輕抬起頂在嘴前,對我擠眉弄眼了一陣,那似乎是在警告我,小聲一點,別讓父母發覺。


    我忽然想起了每天晚上我都是和兀格睡在一個床上,我膽子小,我睡在裏麵,他膽子大睡在外麵,想到這裏,這才平靜的點了點頭。


    兀格見我似乎平靜了下來,將捂在我嘴上的左手輕輕的撤下,我連忙壓低了聲音問道:“怎..怎麽了?”


    兀格輕輕的動了動嘴唇輕聲道:“村子裏來了幾個陌生人。”


    “哦..哦..”我點了點頭。


    “嗯?你不驚訝嗎?來了陌生人誒?”兀格見我毫無反應一臉狐疑的瞧著我繼續問道。


    “那...那有什麽好驚訝的...”


    “誒?小維格,你不驚訝是吧?方才父親和母親說的話我可都聽的清楚,你知道這幾個不速之客是來幹什麽來了嗎?”


    “幹什麽來了?”


    “殺人來了...!”


    “啊?!”兀格的話險些嚇掉了我的下巴,方才朦朧中就聽見了父親和母親在一旁小聲的絮叨著些什麽,原本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現在想一想,不是夢,我聽的清楚,拓克布村長叫人一斧頭劈成了兩半,我這才反應過來,一向以膽小而著稱的我,險些尿在了床上,整個身體包括牙齒都在不住的發抖。


    “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膽小鬼。”兀格見我嚇的和個鵪鶉一樣,不住的捂著嘴偷笑道。


    “我..我可不..不怕。”我紅著臉緊忙為自己辯解,但渾身仍然不住的打著寒顫。


    兀格一臉嘲笑的瞥了我一眼,繼續說道:“那你說的,你不怕,等會我要去看看那幾個陌生人張什麽樣,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我...”理智上告訴我,我不該去,但嘴上又不敢這麽去說,生怕兀格再嘲笑我一番,吞吞吐吐說了半天,也沒能說個明白。


    “這夥陌生人應該都是會操控魔法的魔法師,村尾的麥克斯老先生年輕時曾經打死過一隻從濃霧裏跑到這裏來的野豬,聽說他在那野豬的肚子裏發現了一顆紅色的珠子,他吃了那珠子之後便有了操控火焰的能力,依我看,不如去請麥克斯老先生出馬來對付他們,就算敵不過他們,咱們也有了談判的籌碼,大不了我們和他們魚死網破,誰都別活。”就在我左右為難不知如何迴答的時候,父親哈克托恰巫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


    “哎,那就依你說的去辦吧。”緊接著,是母親那無助的歎息聲和蒼白無力的話語。


    “咚咚咚...”(敲門聲)


    父親聞聲連忙抄起了懸掛在草牆上用來砍樹的長刀,警惕的問道:“誰呀?!”


    “是我,樂博木,恰巫先生,給我開下門,我有事要進去和你商量。”


    “還有別人嗎?隻有你自己一個人嗎?”父親不放心,生怕這樂博木先生遭人控製每家每戶的敲門索命。


    “沒有,就我一個人。”


    父親聞言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瞧母親使了個眼色,眼瞧著母親將放在木桌上的匕首拿起別在了腰上,這才不慌不忙的來到門前輕輕的將門打開。


    “誒呦喂,恰巫先生,出大事了!這可如何是好...!”父親剛打開門,還沒瞧的清那樂博木先生的樣子,就先聽到了樂博木先生那焦急的聲音。


    “別著急,先進來說。”父親將樂博木先生讓進了屋子裏,將腦袋伸出門外去左右瞧了瞧,確定沒有什麽可疑的情況,這才將門重新關好。


    “坐。”父親搬了個凳子給他,而後又對著母親囑咐道:“快燒壺熱水,泡兩杯濃茶。”


    “誒...好好...”母親聞言連忙轉過身拿起水壺準備燒水。


    “不用了,歌爾芳嫂子,不用了,這都什麽時候了,哪還有什麽心思喝茶,還是坐下來一起商量一下應該怎麽辦吧。”樂博木先生連連揮手焦急道。


    母親聽了這話,將水壺放迴原位,也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關心的問道:“樂博木大哥,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那夥人究竟是什麽人?他們來這裏要幹什麽?”


    樂博木先生深深的歎了口氣,說道:“唉,歌爾芳嫂子,您是不知道,村長就死在我的麵前,那血淋淋的樣子...真是嚇死我了,他們說了,要我們每家每戶交出一百卡特,誰要是不交,他們就殺誰。”


    “這..這我們哪有那麽多的錢呐,別說是一百卡特,就算是五十卡特,我們也交不起啊,這不是不給人留活路了嗎?”母親險些有些急了,說話間,雙眼的淚珠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唉...誰說不是呀。”樂博木先生在一旁也是唉聲連連,從他那口氣裏聽的出,他也沒有那麽多的卡特去交給別人。


    “砰!”


    父親聽到這裏,伸手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一下,大怒道:“既然他們不給咱們活路,那就依照我之前所想,咱們和他們拚了!我這就去村尾找麥卡斯老先生請他出來幫忙,大不了咱們就和他們同歸於盡!”


    “對,他不讓咱們好過,咱們就和他們拚了!”樂博木先生似乎也是篤定了決心,站起身攥緊了雙拳激動道。


    “先這樣,樂博木兄弟,你先迴去照顧好蒂凱奇夫人,我這就去村尾請麥卡斯老先生。”父親起身打開了門,轉過頭來對樂博木先生囑咐道。


    “好!”樂博木先生點了點頭走出門外。


    “梅爾芳,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我去去就迴。”


    “快去快迴。”


    父親走了,母親急忙將門再一次關好,拔出了腰間的匕首警惕的守在門前,不住的唉聲歎氣。


    樂博木先生迴到了家中,不知和他的夫人蒂凱奇說了些什麽,沒過多久,就聽隔壁傳來了蒂凱奇夫人瓢潑大罵的聲音。


    “跑?!往哪跑?!”


    “小點聲,別叫人家聽到。”樂博木先生這話傳入了蒂凱奇夫人的耳中,好似火上澆油一般,叫蒂凱奇夫人更加憤怒。


    “你好意思說,你還怕別人聽見嗎?窩囊廢,我怎麽嫁給了你這麽個窩囊廢,和你在一起二十年了,一個孩子都沒有我說過你什麽了嗎?現在大難臨頭了,你不像個男人一樣率先衝出去和他們死拚到底,你還想跑?你有臉跑嗎你?”


    “...”


    “要跑你跑吧,我可丟不起這個人,我告訴你,樂博木,你跑了你就別再迴來了!”


    ”...”


    “樂博木,你要還是個男人,就別指望別人,自己拿著武器去把那群強盜打跑,讓他們全都給我滾出霧裏村!”


    樂博木先生始終沒有迴話,任憑蒂凱奇夫人百般刁鑽的訓斥他。


    母親聽到這裏,不由得搖了搖頭,再一次深深的歎了口氣。


    “好你個樂博木,你不是能忍嗎?忍吧!你不拿起武器主動出擊,主動反抗,等他們找上門來,不是你的腦袋要滾在我的腳下,就是我蒂凱奇的腦袋要滾到你的腳下了!”


    母親聽到這裏,有心打開門去樂博木先生家中勸一勸蒂凱奇夫人,但轉頭瞧了瞧躺在床上還在熟睡的我和兀格,咬了咬牙又放棄了這個想法,誰也說不清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就好像天崩地陷一般,毫無征兆,她能做的,就是守護在我們的身邊,寸步不離。


    “通!”的一聲巨響從隔壁樂博木先生的家裏傳來,嚇的我和兀格哥哥二人身子一震,不由得心道:“這又怎麽了?”


    巨響過後,寧靜了片刻,就聽樂博木先生大喊道:“這群狗東西!實在是欺人太甚!你看著,我..我現在就去劈了他們!”話音剛落,就聽樂博木先生家的房門打開,一陣急促的腳步從房門內衝了出來。


    “壞了!”母親也聽的清楚,連忙透過門縫向外去瞧,眼見那樂博木先生右手提著砍柴用的長刀一臉怒氣的從我家門口路過,瞧那樣子是打算和那四個不速之客決一死戰。


    母親想到這裏連忙將門打開,將腦袋探出了門外,大喊道:“樂博木兄弟,你幹嘛去?樂博木兄弟?”


    樂博木先生似乎聽到了母親在身後的唿喚,腳下頓了頓,側了側頭,那樣子似是想轉過來答話又有些猶豫。


    蒂凱奇夫人此時也從門內拎著長刀衝了出來,幾步便來到了母親身旁,一臉瞧不起的樣子望著不遠處的樂博木先生抬著下巴大聲道:“讓他去!別管他!不要臉的狗東西!”


    “這...”母親聞言不知道該如何答話,樂博木先生卻聽的十分清楚,心下一橫,轉過頭繼續向前氣洶洶的走著。


    眼瞧著樂博木先生越走越快,母親擔心的問著身旁的蒂凱奇夫人:“蒂凱奇夫人,你快把他追迴來,他就一個人這麽去,會白白送命的。”


    蒂凱奇夫人似乎還沒有消氣,她喘了半晌,白了那越行越遠的樂博木先生背影一眼,迴道:“放心吧,梅爾芳嫂子,這狗東西是什麽脾氣秉性我了解,再走幾步,他就會乖乖的迴來,他沒有那個膽子。”


    “可是...這...”母親還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能任由樂博木先生的身影漸行漸遠。


    說話間,樂博木先生已經來到了村子裏的拐彎處,過了這個彎,再拐上一個彎就能到村口,那四個入侵者就在村口處等待著村民們乖乖的送上一袋又一袋的卡特。


    眼瞧著那樂博木先生絲毫沒有停留,徑直拐了進去,消失在了二人的視線中,母親慌了,連忙緊張道:“蒂凱奇夫人,您快去看一看吧,別真鬧出了人命。”


    蒂凱奇夫人也正在氣頭上,左手掐在腰上,右手拎著長刀,一臉狐疑的瞧著那方才樂博木先生消失前所在的地方,她想了一會,迴道:“放心,他呀,此時此刻正躲在哪裏藏著呢,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迴來。”


    盡管蒂凱奇夫人如此說,母親還是不放心,心裏想著去瞧一瞧,轉過頭瞧了瞧屋裏,還是忍住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又等了一會,母親的心裏越來越慌,生怕樂博木先生出事,便對蒂凱奇夫人說道:“蒂凱奇夫人,這麽等也不是辦法,您幫我照看著我的兩個孩子,我去瞧瞧,若是樂博木兄弟真在哪裏貓著藏著,我把他勸迴來,讓他給您好好道個歉,這樣無論是您還是樂博木兄弟都好有個台階下。”


    蒂凱奇夫人明麵上一副事不關己及不操心的樣子,但內心裏也逐漸害怕了起來,以她對樂博木先生的了解,都這麽一會了,那樂博木先生早就應該迴來了,大不了編造個理由說沒有找到那幾個強盜,也就應付過去了,她越想越怕,往日二十年來二人相濡以沫的種種畫麵蜂擁而至的湧上了她的腦海,她的直覺告訴她,她錯了,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起來,緩緩的扭過頭,一雙眼睛渙散,不停的眨巴著雙眼,似是在瞧著母親又似是在想著些什麽事情。


    “嗯..那..那就不麻煩梅爾芳嫂子了,我..我去把他抓迴來。”說到這裏,還不忘違心的補上一句:“這個狗東西!看我抓到他怎麽收拾他!”話音剛落,未待母親迴話,拎著長刀幾步就邁出去了很遠,急匆匆的向拐彎處趕去。


    “小心一點。”母親見她走的匆忙,在身後高聲囑咐道。


    眼瞧著蒂凱奇也消失在了拐彎處,母親連忙退迴了屋內,將房門再次關好,透過門縫謹慎的瞧著門外的一舉一動。


    “梅爾芳母親,發生什麽事了?”兀格率先坐起了身子放聲問道。


    我見兀格不在裝睡,便也學著他的樣子揉著眼睛坐了起來:“是啊,怎麽了梅爾芳母親?我剛才好像聽到了蒂凱奇夫人的聲音。”


    母親瞧見我兩醒了,沒有答話,費力的將木桌搬到了床前,將飯菜碗筷都放到了桌子上,摸了摸我兩的小腦袋瓜,溫柔道:“村子裏出了一點小事,勇敢的恰巫父親已經出去想辦法解決了,不用擔心,小寶貝們,飯菜還是熱的,你們快趁熱吃。”


    母親還以為我和兀格兩人什麽都不知道,我扭頭瞧了瞧兀格,兀格也轉頭瞧了瞧我,就在我兩四目相對的時候,我輕輕的挑了一下眉,那意思似在問:“要不要將我兩什麽都知道了的事情告訴母親?”兀格聰明的很,即刻會意,皺起了眉搖了搖頭,我馬上明白他的意思,便也不敢再說些什麽。


    兀格似和沒事兒的人一樣,拿起碗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我卻仍未停止發抖,深吸了好幾口氣,去克製心中的恐懼,這才開始吃飯,盡管我努力的去克製,那端著碗的左手還是抖個不停。


    這也真是難為我了,我膽子小在這霧裏村可是出了名的,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抱著我去村子裏唯一的一家酒館裏麵聽書,那裏有個神秘的說書人,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裏來,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每個月的月底都會準時的來到這裏說書,說完了書他就會離開,因為是個說書的,平日裏待人又十分友善,也就沒有人詢問過他的來曆,隻知道他是霧裏村之外的人。


    說書人說的書十分精彩,他所說的都是一些霧裏村之外的事情,一些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就連聽到了都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口中那所謂霧裏村外麵的世界,宛如修羅地獄一般,人與人之間互相廝殺,獸與獸之間相互蠶食,整個世界無時不刻都在流血。


    他還說:“所有人都是披著人皮的惡魔,他們或遊走,或飄蕩在這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如果你不夠強大,假如你不夠小心,隨時隨地都會被人從身後用他那長且尖而又鋒利的獠牙狠狠的咬上一口,不將你的血液吸幹,絕不罷休。


    也就是因為說書人的這句話,自那以後,我走起路來總覺得身後有人在跟著我,常常幾步一迴頭的去瞧個清楚,生怕叫人張開血盆大口將我吃個骨渣都不剩,我的膽子,也是從那之後越來越小,無論我走到哪裏,身邊總要跟著一個人陪我,這樣心裏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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