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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小六坐在江邊。晚間的風舒適中透著一股寒意。船隻卷起的波浪印著城市在夜晚中獨有的光,水波一圈一圈的放大,又一圈一圈地消弭。


    “真美,要是在海邊就好了。”我把雙肘抵在護欄上。


    那江裏的水,分明是滲透著淒涼的。它用表麵的波光粼粼,引的人越陷越深,再也不願拔出來。


    “蘇小六,我想去看海。”


    他靠在一邊,靜靜地不說話。又好像,在思忖著該說什麽合適。


    我把手伸出去,企圖能抓住那落在水波上五顏六色的光,風穿過指縫,一切都變得虛無起來。


    “要是,這是不是江,是海的話,我就跳下去。”


    “瘋了吧你!”


    “你不覺得,在你認為最美的地方死去是一種幸福嗎?”


    他把外套脫下來胡亂地套在我身上,沒好氣地說:“穿上,別胡說八道。好好地死什麽死?”


    “開個玩笑。就是覺得很美,你就當我有感而發。”我拉好拉鏈,似八爪魚一般掛在護欄上,“小六啊,我跟你說,我這輩子就一次,隻有那麽一次想過去死。初中的時候,因為裴寧和顏佳。”


    那個時候想想真的覺得挺可笑的,可笑之餘,記憶中還帶著一陣涼意。怎麽能就那樣死了呢?那個時候已經夠糟糕的了,但熬一熬,說不定總是能多一些運氣。


    於是我活到了現在。


    無望,還是很無望。


    “但我不想死。”我這麽說著,不管今後遇到什麽,我都不想死。不是我窩囊,是我對看不著邊際的未來仍有所期待。哪怕再多幾個人拋棄我,再多幾樣不像話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那我也還是不想去死。是啊,我愛鑽牛角尖,在這件事情上,也絕不會讓步。


    “那就對了!我隻當你說氣話。”


    “其實”他向我坦白,“我知道你見誰去了。”


    我一怔,隨之釋然。想想我媽是怎麽找到我的,她根本不會記得我長什麽樣子,有多高,缺什麽,過的好不好。一切都是小六……


    我不禁問道:“她什麽時候開始找你的?”


    “去年冬天。”


    “那麽早,我都不知道。”臨了,又問了一句:“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不讓。”


    “那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等她等的很難受?你知不知道我……”咆哮似斷了線的風箏被風吹走,我一點點順著護欄滑下去,“算了,不說這個了。”


    “她那個時候過的很苦。你去年冬天骨折的時候,錢,是她出的。”


    背後伸出一雙手,把我衣服上的拉鏈往上提了提。


    “她遠遠地看過你。”


    “別說了,我剛哭完。沒力氣了。”


    江邊那一層一層波浪上的光愈發地迷離。一艘遊艇駛過,將那光遮擋地嚴嚴實實,隻留下一片黑,我盯著它看,似乎再多盯一迴兒,它就能將我吸個幹幹淨淨。


    “小六,你不是在跟著教授做項目嗎?借我錢吧,我不想欠她的。”


    我不忘跟他開著不走心的玩笑,“以後,我好好學習,賺錢還你怎麽樣?”


    他的聲音像是被水覆蓋著,混沌不清地淌過來,他說:“你不欠任何人的。”


    “那你說我該怎麽對她才好?她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她什麽都不跟我說!我問她那個男人是不是欺負她了,她跟我說沒有,她撒謊,她手臂上那麽大一片淤青……她當著我的麵撒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了她要這麽對我?我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情,我每天每天都在想她,把無數種我能設想到她迴來時的場景都快想吐了!我唯獨沒想到她居然是現在這個樣子,我該怎麽辦才好!”


    最終,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心掏的幹幹淨淨,我沒想要這麽狼狽地向別人坦白,我感覺從我口中迸發出的每一個字都似利刃一般刺痛著身體。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毫無保留,自然,也毫無形象。


    可我心裏清楚,這是堆積了不知多少年的陳年老傷,或許一輩子都無法治愈。而我連將它袒露在在陽光下的權利都沒有,隻能任由它在陰暗的角落裏腐爛發臭。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已經快到七月。


    鮮少占滿的自習室現在已經到了人滿為患的地步,圖書館的座位也需要預約。我不想在租住的地方呆著,獨自一人的時候總是容易胡思亂想,無奈之下隻能投奔趙玫玫。她在z大的考研室裏預約了兩年的座位。我搬著書進來,她把放在右邊椅子上零散的東西拿下去給我挪座。


    “終於想起來要學習啦?”她小聲調侃我,我卻見外客套地將這份情誼駁的遠遠的,“希望別影響到你就好。”


    “倒希望你多影響影響我,我一個人有點兒無聊。”


    即使我再無精打采,難免也存有一絲驚詫:“你男朋友呢?”


    “死了。”


    “說謊。”


    “他劈腿,給了我十萬,讓我滾。”


    她自嘲:“行了行了,那種渣男,以後見一個打一個。再說咱們不是來複習的嗎?怎麽越扯越遠了。”言畢,她翻開了厚厚的翻譯課本。


    顯然她比我還浮躁,沒看進去,又跑來問:“趙弈侖呢?”


    “我覺得,我也快了。”


    “快什麽?”


    “快和你一樣,恢複單身。”


    她笑罵兩句我不知足,那麽好的人,怎麽會做出格的事情?沒再跟她多說,我自己心裏清楚,那些理不清楚的感情不斷地壓過來,我已經快撐不住了。


    我跟他說過,把分手的機會留給我,縱然現在還是依依不舍地難以說出口,但我遲早要說。


    那一天不會太晚,至少會在我崩潰之前。我要說出來的,我會說出來。


    低頭,複習完兩個小時,但不算專心致誌。我一向也不是專心致誌的人,借著這個理由,又那麽得過且過地安慰了自己。


    被包裏一塊兒硬硬的東西硌了下,別扭著掏出來,是一塊兒用流光溢彩的紙包起來的糖。放在巴掌上小小的一塊兒,已經忘記了從哪兒弄到的。


    我把它遞給趙玫玫,提議說:“我們一會兒去買糖吧,我想吃酒心巧克力。”


    “膩歪。”


    “有的時候,真的苦。偶爾膩歪一下,有什麽不好?”


    “那走,買糖去。”她笑著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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