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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歲,是迫切希望長大的年紀。羨慕鄰居家上了大學的姐姐們,可以燙頭發,化妝,穿各種漂亮的小裙子。


    不過,能上初中了也很不錯。最起碼,我擺脫了小學生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對著隔壁那幾個正在上六年級的男生們擺出長老的態度。


    我們就是不一樣的,我是初中生,他們還處在幼稚的小學時代。


    當我站在天華中學招生辦報到的時候,覺得一切都不可思議。校服從小學的清水掛麵裝變成了能遮住膝蓋的水手服。連桌子都是一人一張,每個人還配有自己的小書櫃。


    過往的男生們的聲音很有磁性,那些初二初三的學長們的嗓音更為低沉。跑操的隊伍齊喊口號的時候,少了低年級的稚嫩,甚至能分辨出男生和女生聲音的區別。


    帶著對一切的好奇,懷揣著升學的優越感,我開始了三年的初中生活。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因為自己的生活一直黯淡無光,所以容易幻想著隻有詩和遠方的未來。


    幻想著幻想著,漸漸與現實背道而馳。沉溺在自己為自己編織的美好的未來裏,就算遍體鱗傷卻還是能找到自我安慰的方法,最起碼,未來是值得期待的。


    直到現實擊穿幻想,他們才發現,原來未來除了詩和遠方,還有現實中眼前的苟且和不堪。


    我屬於這樣的一類人,並且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一點點與幻想中的自己漸行漸遠。最後,淪為顏佳眼中的不堪。


    軍訓完的第一周,因為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和班裏最好看的女生裴寧以及學習最好的女生顏佳成為最好的朋友。


    所謂最好的朋友,也隻是以當時那個年紀該有的思維定義的。


    最好的朋友就是除了校服之外,最漂亮的衣服也可以換著穿的人。最好的朋友就是,就算吃了吃的隻剩一半的蛋糕也滿心歡喜的人。最好的朋友就是,跑八百米的時候互相等著就算淪為倒數也怡然自得的人......


    最好的朋友.....隻是我以為的最好的朋友。


    我們可以分享自己喜歡的一切,但麵對自己無法理解的對方的過去的時候,選擇的不是理解,而是嗤之以鼻。


    顏佳從小不喜歡說話,跟我和裴寧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那天,依舊是吹著和煦的風,我們站在空曠的操場上,淡藍色的裙角被風微微揚起。


    我們什麽都聊,從天南海北聊到隔壁班的帥哥,再從當時熱播的電視劇輾轉到超市裏最新口味的麵包。


    女孩子的思維很跳躍,一切都是那麽的無厘頭。


    我們聊到了家庭。


    最先開口的卻是沉默寡言的顏佳。至於為什麽這麽反常,她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她開始講她媽媽。


    我依舊記得,她臉上洋溢著從未見過的笑容,那笑裏透露著剛剛進入青春期女孩兒的青澀,青澀裏,還夾雜著一絲隱隱的不安。


    她說:“我媽媽,是個瘋子。據說是年輕的時候被我爸爸買過來的,她不喜歡我爸爸,但是沒有辦法,我爸已經付錢了。我媽雖然想要逃跑,但是生下了我。但她還是想逃跑。”


    “我爸把她拽迴來,打斷她一條腿。然後,然後她就瘋了。在我印象裏,好像沒有記得那天我媽是正常的,但她卻忘不了我的名字。她隻對我好。”


    她的臉上波瀾不驚,我和裴寧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塞在嘴裏的薯片嘩啦嘩啦掉了一地。


    “那也就是說,你是瘋子的女兒,我這麽說沒錯吧?”裴寧幹脆把手裏的那袋薯片全扔在跑道上。


    風掃過來,卷起一股淡淡的薯片味,鹹鹹的,澀澀的。


    我也開始質問她:“你一直在騙我們?開學第一天的時候你不是跟我說你媽媽是帶你來報到的人嗎?”


    當初我媽跟我約好要帶我走,她一次也沒出現過。所以按照我的理解方式,我最忍受不了欺騙。


    “顏佳,你倒是說話啊,蘇可問你呢,你為什麽騙我們?”


    “......不,我,那是......”


    她什麽也說不出來。


    操場上的薯片的味道更澀了,澀的人想吐。


    我們連續冷戰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她媽媽發瘋,愣是找到了學校來。


    坐在座位上的裴寧冷笑著,大聲的說:“哎,我就說紙包不住火吧,顏佳連自己媽都不敢認。”


    全班嘩然。


    那個被顏佳極力掩蓋的秘密,就這樣公之於眾。


    她進了辦公室,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庇護。


    聽正在數卷子的英語課代表說,老師跟開批鬥大會一樣把顏佳罵到什麽都不是。


    理由是她母親在樓道裏哀嚎了十分鍾,打擾學生上課,影響初三複習,拽低學校升學率。


    她哭著出來,身後是衣冠不整的正在傻笑的母親。


    我們全都趴到窗戶上看,時不時地竊竊私語。


    “走啊——我叫你走!”她這麽吼著自己的母親,吼到虛脫無力,吼到渾身發顫。


    然而她的話那女人明顯是聽不懂的,她隻會流著口水說:“佳——給你買糖吃,不哭。”


    “誰要吃你的糖!你快迴家!”


    “迴家啊!怎麽不走!”


    “走——求你了,快走啊!憑什麽非得是我.......”


    “佳,吃糖——吃糖,不哭昂。”


    她哭的撕心裂肺。


    那一刻,處在旁觀者角度的我們,無法理解這個跟自己不一樣的人。


    我和裴寧身後的男生湊過來添油加醋,“哎,蘇可裴寧,你們和顏佳不是玩的挺好的嗎,怎麽不過去拉她一下?”


    裴寧不屑一顧,“嗬,拉她,她上個月還不要臉地當學生代表發言說她媽媽是個老師,把她教的怎麽怎麽樣。”


    那男生不語,不屑一顧地笑。


    謊言是能將我們的不堪偽裝起來的麵具,在這幅麵具下,人人都可以完美無缺。


    但一旦被揭穿,所付出的代價卻不是誰都能承受的住的。


    人有的時候是一種自私到骨子裏的生物,自己可以為了變得完美去欺騙別人,但沒有人希望被騙。


    帶著這樣矛盾的,扭曲的心理,我隻能和裴寧呆在一起。


    我們一起自私地討厭著顏佳。


    最終,淪為了我們自己和顏佳眼裏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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