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看一部年代久遠的黑白默片,畫麵中一個麵目模糊的中年人在大聲的喊叫著什麽,一邊還用手不停比劃著,看他的情緒似乎非常激動。


    趙言凝神傾聽,卻始終聽不清對方喊叫的內容,因為不知道所使用的語言種類,也就無法從口型中分辯他在說些什麽。


    終於,中年人似乎累了,他停了下來,坐在地上開始在寫寫畫畫了起來,一邊畫,一邊嘴裏還不停的說著什麽,似乎在講解每一筆圖形所起到的作用。


    不知是因為年代久遠或是其它什麽關係,畫麵的質量非常的不好,斷斷續續,時不時還停頓、閃爍幾下,就像一部經常卡帶的老式膠片放映機。


    趙言為此錯過了好幾個步驟,連帶著許多細節也有些模糊不清。等中年人再次站起來的時候,地麵上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六芒星陣。


    趙言莫明的感到有些眼熟,自己似乎在什麽地方見到過這個圖形。還沒容他想出結果,在一陣仿佛時空錯亂的恍惚之後,他已經迴到了現實世界。


    傳承時間結束了!


    趙言沒有試著想要再次進入。與血脈傳承不同,以趙言所知,這類以典籍傳承的方式,精神力每一次的進出,都是需要消耗它儲存在其中的能量的,也就是說,它是有進出次數限製的。


    如果不能對這種能量加以補充,那麽每一次的進出都可能是最後一次。


    已經有過一次失敗的體驗,趙言不認為自己還值得浪費一次寶貴的機會。


    有這本筆記在手,趙言認為對方應該不會拒絕他的交易請求,畢竟對一個族群來說,它的價值應該遠在一滴所謂的精血之上。


    趙言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到了現在,可以說他此次的目標已經達成了。剩下的就是看一看是否還能有一些額外的收獲了。


    他已經想起來自己是在哪裏見過那個圖案了。


    趙言起身向外走去,沒走出幾步,看到那隻領隊狗也默不出聲的跟了上來。


    想了想後,趙言俯下身來摸了摸了它的腦袋,“既然跟來了,那就是有緣,那我們就一起去看看,說不定這也是你的機遇。”


    半小時後,趙言再一次站在了那間議事廳的門外,那條狗則緊緊夾著尾巴,死死的倚靠在他的小腿上瑟瑟發抖。趙言懷疑隻要裏麵稍稍傳出些聲響,下一刻它就會奪路而逃。


    拍了拍它的腦袋,趙言舉步走了進去。


    他就是在這裏見到的那個星陣。


    這個星陣先前被灰塵遮掩了起來,而他當時的著眼點明顯也不在這裏,隻是隱隱約約看到了其中的一角。


    在稍作清掃之後,一個完整的六芒星陣展現在了趙言的麵前。


    這是一個約五平方米大小的星陣,由密密麻麻蝕刻在地麵上的大量縱橫交錯的線條組成,每一條線條則是以一種暗紅色的膏狀物加以填充。


    這些線條由陣中心向六個頂角延伸開去,在每一段線條的交叉處,由一些趙言難以看懂的符號相連接。似乎是一種字母,或是類似楔形文字的東西。


    而星陣的六個頂角處,則專門留出了一片空白。


    這座星陣比趙言在傳承中看到的還要清晰、完整,再結合筆記上的內容,趙言一下子明白它的功用。


    血祭。


    把自身作為祭品,以此來提升後輩們體內的血脈濃度。


    這就是筆記上記載的那個能夠純化狼人血脈,並有一絲能轉化為超凡生命的那個神秘儀式。


    趙言轉身打量著身後有些跌跌撞撞的跟了進來的那隻阿拉斯加,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這支狼人族群已經在這一地區繁衍生息了超過一個世紀的時間。雖然始終沒有誕生出新的族人,但據筆記上的記載,光是血親就已經繁殖了不下三代。


    更不要說那批放歸俗世的普通族人。


    它的族群血脈早已經融入了這一地區的整個生態體係。眼前的這隻阿拉斯加,就大概率的擁有這支族群的血脈,所以才會擁有如此靈性。


    趙言糾結的是,自己現在應該怎麽辦。


    這個六芒星陣毫無疑問是這個族群留給後輩的一個機會,但現在決定權掌握在他的手上。


    趙言緊緊盯著已經自行匍匐在其中一個頂角空白處的那隻阿拉斯加,要不要給它這次機會呢……


    雖然根據筆記記載,這個星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純化血脈,從而使受術者得以盡可能的向自身的源頭靠攏,但想要轉化為超凡生命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這個族群已經用一個多世紀的時間驗證了這一點。


    但那筆記中記載的都是那些普通族人的轉化,趙言還沒看到有一個血親的例子。


    趙言終究還是將手中的聖典放在了星陣中央。怎麽說它也曾救過自己一次,不如此,他過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也就無法做到念頭的通達。


    就像來時對它說的那樣,這是它的機緣。


    做完這一步,趙言站到星陣外,緊緊盯著它接下來的變化。


    室內一片昏暗,隻有從敞開的大門處,隱隱映射進來的一線積雪的反光。


    有一絲絲的黑氣從聖典中慢慢的鑽了出來,在半空中漸漸聚攏成一個狼頭的影像。


    它仰天無聲的嘶吼了一聲後,轉頭向下,“噗”的一聲彌散開來,化入了星陣的中央。


    這就是趙言所糾結的,在作為一把鑰匙啟動這個六芒星陣的同時,不可避免的會消耗聖典中貯藏的力量。


    但趙言現在已經想不起這些,他的意識漸漸有些迷糊了起來,整個人仿佛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但他的目光卻一直緊緊盯著位於六芒星一個頂角處的那隻僵立不動的阿拉斯加。


    恍惚之中,那些線條仿佛扭曲、盤繞了起來。


    填充在上麵的那些膏狀物開始蒸騰起一陣陣暗紅色的霧氣,這些霧氣如同活物般扭曲糾纏著向著星陣中心匯聚而來。室內一時血腥味撲鼻。


    不多時,一頭虛幻的血色的迷你小狼從陣心處化生了出來,仰天一聲長嚎。


    一股兇厲之氣撲麵而來。


    趙言激淩淩的打了個寒顫,受此一激,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過來、


    血色小狼有靈性般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後猛然跳了起來,想要脫出星陣的範圍。


    就在這時,線條交叉處的那些神秘符號齊齊一亮,一道道紅色的鎖鏈無中生有般憑空而出,將它緊緊的捆縛住,往雪橇犬所在的方向拖了過去,任它如何掙紮也無濟於事。


    最後化為一團濃稠的血霧,從雪橇犬的身體各處滲透了進去。


    雪橇犬猛的站了起來,發出一聲痛苦的嘶號。


    它全身皮毛大塊大塊的剝落,很快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組織,然後這些肌肉開始吹氣般膨脹起來。


    到了一個無比誇張的程度後又開始迴縮,在這一脹一縮之間,有絲絲汙血被排擠了出來,原本呈塊狀的肌肉開始變得緊致,肌肉纖維開始如鋼筋般互相糾纏。


    一叢叢暗青色的血管也密密麻麻的從這些肌肉組織上清晰的凸顯了起來。


    就像一隻剝了皮的喪屍狗。


    整個過程無論雪橇犬如何掙紮、嘶號、蹦跳,都無法脫出那一塊小小的區域,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繩索將它牢牢的束縛在了哪裏。


    足足過了十分鍾之久,這一輪融合的過程才算結束,然而這還不算完。


    緊接著是第二次、第三次的融合接踵而來……由於隻有一個受術者,那本該由六個人分攤的能量全部加持到了這條狗的身上。


    終於,在第四次融合剛剛開始不久,本來已經達到某種平衡而開始穩定下來的肌肉纖維又開始不安的蠕動起來……


    這是肌體崩潰的先兆。


    趙言聽到空氣中仿佛有一聲淡淡的歎息響起,隨後絲絲血霧開始返歸本源,改造結束了……


    看著因體力大量消耗而陷入沉睡的雪橇犬,不,現在似乎應該稱唿它雪狼了。有一層白色的絨毛開始均勻的覆蓋它的體表,然後是針狀的硬毛……它匍匐在那裏,就像一隻冬眠中的巨熊。


    趙言暗暗的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掙脫宿命。


    他第一時間拿起那本聖典,然後悄悄鬆了口氣,還好,隻是略顯得陳舊了些,靈性還在。


    離開山穀時,看著隻剩下了五條的雪橇犬,趙言苦笑了一下,那筆押金怕是要不迴來了。


    一聲悠長的嚎叫聲從山穀深處傳來,仿佛是送別,又仿佛是在宣示領地。


    摸了摸胸前口袋裏的那本筆記,趙言隱隱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麽,他搖了搖頭,將這個不好的念頭從心頭輕輕的抹去。


    迴程異常的順暢。風暴的餘波已經過去,雖然天氣還是冷的讓人直哆嗦,但卻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趙言長長吸了口氣,空氣清冽的好像能拿來罐裝出賣。


    隻花了不到一小時的時間,野羊山穀就已被遠遠的拋在了後麵。按照路程來看,他此時正奔行在一個巨大的湖泊之上。


    趙言決定再跑半小時,等出了這個冰湖的範圍就稍事休息,然後爭取在中午前趕到白馬市。


    遠遠的,有一列車隊從對麵疾馳而來,很快與趙言擦身而過。


    三輛雪地摩托,五個人,揚起漫天雪花,向著野羊山穀的方向飛速駛去。


    趙言心中一緊,情況有些不對。以這些人的速度和他們去的方向,這夥人是有目的而來的。


    聯想到先前死在自己手上的那兩名跟蹤者,他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己怕是要有麻煩了。


    果然,不多時,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而近。


    趙言暗歎了口氣,麻煩果然來了。他從座位旁的槍套中抽出一把雙管獵槍,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裝上子彈。


    他這把獵槍使用的是12號的獨頭彈,雖然發射速度慢了點,但威力趙言已經在早前的突擊行動中得到過驗證。


    “喂,前麵的朋友,請停一下,我們需要問幾個問題……”三輛摩托呈品字形從趙言的身後圍了上來。


    很快與他並駕齊驅。


    “放心,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找你了解一點情況……”


    位於趙言左側的一輛摩托向他靠了過來,駕車的一個男子帶著滿臉笑容跟趙言打著招唿。


    然後他臉上的笑容猛然僵在了那裏,他看到了兩個黑洞洞的槍口。近在咫尺,他已來不及做出反應,隻是勉強將身體側了一下。


    “轟”的一聲槍響,下一刻,12號子彈那強大的動能將他打的淩空飛了起來。


    “該死……”後座的那名男子反應極快,長久相處的默契,使他在同伴本能應變的同時立馬就警覺了起來,他也沒想著反擊,隻是將身體往後一仰,整個人直挺挺的向後倒了下去。


    槍響的一刻他就知道了對方所持槍械的類型,這種距離下,哪怕他已經穿了防彈衣,也不會起到絲毫作用,無非是將死亡前的痛苦更延長一些而已。


    他隻希望自己能盡可能的拉開與對方的距離。雙方處於平行而進狀態,這是最恰當的應對措施。


    “嘭”的一聲輕響,他的身體重重的落在了雪地上,男子心中一喜,迅速一個側翻,然後順勢往地上一趴,肩肘膝蓋一齊用力,緊貼住地麵,像一條蜥蜴般向著遠處竄去。


    10米……15米……20米……他一邊向前急竄,一邊在心中急速計算著自己與雪橇之間的距離。


    50米了,他長長的出了口氣,出了這個距離,那把槍對他就已經不造成威脅,自己安全了。


    “轟”的一聲熟悉的槍響之後,男子的身體猛的一震,他感覺有一股灼熱的氣流從背後貫體而入。


    不敢置信的看著身下被鮮血迅速湮濕的雪地,男子努力掙紮了兩下後,眼中的光澤逐漸黯淡了下去。


    趙言正站在他三米之外。


    更遠一些的地方,兩輛雪地摩托已經從左右兩邊成包夾之勢圍了過來,三把黑洞洞的槍管直直的指向趙言。


    利用同伴的犧牲,他們已經掌控住了局麵。


    下一刻,趙言猛的往下一縮,迅速一個急竄,越過近三米的距離,一把抓起那名男子的屍體,往自己身前一擋,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重重的一腳踏下。


    從死去的那兩名男子所表現出來的戰術素養,趙言知道這一迴自己怕是碰到硬釘子了。如果不出奇招,這在一覽無遺的冰麵上,想要從三個全副武裝的高手手中全身而退,怕是難了。


    “轟”的一聲巨響,隨著趙言這一腳踏下,地麵一陣晃動,隨即腳下冰麵發出一陣冰層開裂的刺耳聲響。


    “該死,我們站在一個冰麵上……”


    “快開槍,阻止他……”


    啪啪啪啪……


    一連串子彈唿嘯著出膛,將趙言手上的那具屍體直接打成了一堆爛肉。


    與此同時,第二輛摩托則是猛的一加油門,轉身就走,沒有一絲的猶豫。


    借著手中這麽一點遮掩為自己爭取的時間,趙言又是重重的一腳踏了下去。


    隨著一連串“喀喇喇、喀喇喇……”的冰層開裂聲,以趙言所在的位置為中心,一塊方圓約二十米的冰麵整體塌了下去,將上麵所有的一切都卷入了冰冷的湖水。


    隻是泛起幾個泡沫後,轉眼就恢複了平靜。


    幾分鍾後,湖麵上又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層。


    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


    遠處傳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僥幸逃過一劫的那輛雪地摩托又調頭趕了迴來。


    “真是該死,這裏怎麽會有一個冰湖呢……一千萬啊,難道就這麽飛走了……”


    看著空無一人的冰麵,剩下的那名男子一邊咒罵著,一邊卻眼睛眨也不眨的緊緊盯著那層剛剛凝結起來的冰層。


    以現在的溫度,掉入冰水中存活的概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即便能夠僥幸活下來,以當下冰層的厚度,如果沒有被水流卷走,眼前這個冰窟窿應該就是他們的唯一的出路。


    “喀喇”一聲脆響,男子心中一驚,冰麵裂了?他剛想跳開,忽然覺得腳踝一涼,有什麽東西抓住他了。


    男子想也不想,拔槍就向下掃射。“啪啪啪啪……”一連串的槍聲之後,他低頭向下看去。


    一隻泛著微微黃光的手掌裂冰而出,正緊緊的扣在自己的腳踝上。那一梭子子彈直打的它火星四濺,卻沒有帶給它絲毫的損傷。男子隻覺得難以置信,這是什麽,機器人!變形金剛!


    還沒容他想出個所以然來,男子隻覺得腳踝一麻,接下來整條左腿一下子失去了知覺。重心失衡之下,“嘭”的一聲,重重的摔在了冰麵上。


    “嘩啦”一聲,一條濕淋淋的人影破開冰麵,一個輕巧的翻滾後,一個趔趄,重重的壓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出水的一瞬間,被冷風一吹,趙言身上的水漬迅速結冰、硬化,就像是套上了一層厚厚的鐵甲。猝不及防之下,幾乎令他失去對身體的控製。


    看著身下男子淡藍色眼睛中那驚疑不定的神情,趙言深吸了口氣,然後雙臂用力向下一按。


    在一連串的骨裂聲中,男子的胸部整個塌陷了下去,大量黑色的血液瞬間就從他的口鼻處狂湧了出來。


    男子猛的瞪大了眼睛,怎麽上來就下殺手,不是應該先問問情況的嗎!露著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男子在用力蹬了蹬腿後,就此寂然不動。


    趙言沒有時間與他廢話,左右脫不開懸賞或是追殺這兩方麵的情況。他才懶得為此浪費時間,他已經快要凍僵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遺種1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定海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定海山並收藏遺種1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