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媚實在虛弱,簡單擦了擦臉就縮在雜物間的角落睡著了,醒來時雜物間沒人,周鴻遠把外衫留給了她。


    衣衫上有熟悉的皂角香和書墨味道。


    天已經亮了,書院外麵人來人往,薑媚哪怕躲在雜物間,也依然神經緊繃。


    臨近中午,周鴻遠拿了饅頭和幹淨衣裙給她:“葉家沒有派人搜查,你先在這兒躲著,我每天都會來給你送吃的,等時機成熟我就帶你走。”


    “會不會給你惹麻煩,要是你母親和妹妹知道了怎麽辦?”


    薑媚並不相信周鴻遠能護得住自己,李氏一心想跟葉家結親,若知道她還活著,必定會想辦法殺了她滅口。


    周鴻遠皺了皺眉,說:“我自會想到周全的辦法,你不用擔心。”


    薑媚不再問了,道了謝安安靜靜地吃饅頭。


    被關在暗室這麽多天,她瘦了很多,脖子上還有一圈勒痕,加上手腕的傷,狼狽又可憐。


    周鴻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試探著問:“你身上……還有其他傷嗎?”


    薑媚沒應聲,澄澈的眸子望向他。


    她被擄劫失蹤這麽多天,若要發生什麽事,早就發生了。


    對視了一會兒,周鴻遠率先移開目光,不自在地說:“我帶了點兒藥,給你的手重新包紮一下吧。”


    昨晚隻顧著逃跑,她手上的傷口又裂開,紗布都被血浸透。


    薑媚沒有拒絕,把手伸出去。


    周鴻遠幫她拆開紗布,傷口的猙獰程度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薑媚的手腕不知是被什麽鈍器所傷,傷口處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見骨,她卻沒有喊疼,神情甚至算得上平靜,隻是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也冒出汗來。


    “怎麽會傷成這樣,是誰傷的你?”


    周鴻遠的動作又放輕了些,語氣透著心疼,好像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他還是她的夫君,會護她周全。


    薑媚垂下眼瞼,淡淡道:“為了逃出來,我自己用碎片劃的。”


    周鴻遠的手抖了一下,隻覺得薑媚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


    若是昨晚他沒有去葉家,無人幫她的話,她可能會被抓迴去,那這傷就白受了,就算她真的逃出葉家,她那樣虛弱,也撐不了多久,萬一暈倒在街上,她知道她會遇到什麽樣的危險嗎?


    上次在應縣,她也是這樣,不惜代價。


    周鴻遠忍不住說:“辦法總會有的,以後再遇到危險別總想著傷害自己。”


    能有什麽辦法呢?


    裴景川以為她又逃跑都放棄找她了,她若不豁出命去搏一搏,便隻能像狗一樣活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葉青行要是心情不好,瘋起來拿著烙鐵往她身上烙著玩也不是沒有可能。


    薑媚在心裏反駁,麵上卻乖順道:“嗯,我知道。”


    說完,薑媚又問:“對了,你能再借我一點錢做盤纏嗎?等我日後安定下來再想辦法還你。”


    提到錢,周鴻遠頓時有些窘迫。


    他之前抄書攢了幾兩銀子,客棧店家又免了他們一家人的食宿,但最近應酬實在太多,他手裏也沒剩什麽了。


    他飛快地幫薑媚纏上紗布說:“你可以先到我赴任的地方落腳,然後再考慮去別的地方。”


    薑媚垂下眼皮,睫毛在臉上投下小片陰影,片刻後,才低聲應道:“好,那就麻煩你了。”


    “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


    周鴻遠脫口而出,氣氛立刻微妙起來。


    他和薑媚的關係早就麵目全非,薑媚還能保持客套已經很給他麵子了。


    薑媚沒了聲音,周鴻遠幫她重新包紮好也離開。


    屋裏安靜下來,薑媚吃著饅頭整理思緒。


    葉青行製造了她趁亂離京的假象,裴景川約莫失望透頂沒再找她,葉青行做賊心虛不敢大張旗鼓地找人,似乎也沒懷疑周鴻遠,眼下又有周鴻遠的幫忙,她說不定還真的能順利逃離。


    隻要不讓李氏和周嵐發現她,出了瀚京,要想逃走就很容易了。


    這般想著,薑媚摸了摸胸口。


    葉青鸞之前給她那幾片金葉子還在,就算周鴻遠不能借錢給她,也能支撐一段時間了。


    ——


    葉青行上午在家陪了葉青鸞,下午便泰然自若地去了摘星樓參加詩會,一點兒反常都沒有。


    昨晚除了巡夜司和京兆尹的官差,夜裏葉家並沒有下人出入。


    唯一進了葉家又出來的,隻有周鴻遠。


    “他似乎是去葉家退親的,他到葉家的時候,正好是走水的時候,直到一切結束,葉尚書才有功夫見他,他迴客棧後便睡下了,今天上午去了一趟交手抄稿,入京這些日子他都靠給書店抄書賺錢度日。”


    白亦把調查來的消息一股腦地說出來,裴景川摩挲著那枚黑玉問:“他什麽時辰離開的葉家,又是什麽時候到的客棧?”


    “亥時末離開的葉家,寅時三刻到的客棧,夥計當時已經睡下,印象很深刻。”


    “從葉家到客棧,他走了兩個多時辰?”


    “他住的城西最便宜的客棧,離葉家很遠,而且他一個人,又沒有燈籠……”


    白亦下意識地辯解。


    他倒不是袒護周鴻遠,隻是周鴻遠就是個文弱書生,又不知道薑媚在葉家,哪有本事從葉家把人救走?更何況周鴻遠知道薑媚是裴景川的人,難道還敢私藏?


    裴景川卻並不這樣覺得。


    那日花朝節猜燈謎的時候,周鴻遠眼底的野心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眼下任何的異常都不能放過。


    裴景川打斷白亦,沉沉道:“你繼續盯著葉家和葉青行,另外再派兩個人盯著周鴻遠,看他最近去什麽地方,都和什麽人接觸。”


    “是。”


    五日後,周鴻遠的任命下來了。


    他本以為退了葉家的親事,自己隻能得個偏遠地方的縣令當當,沒想到竟然是讓他進翰林院。


    李氏因為退婚的事要死要活地鬧了好幾天,看到任命總算高興了些。


    周鴻遠的心情卻很複雜。


    他要進翰林院,薑媚就隻能獨自上路了。


    周鴻遠問幾個朋友借了些銀兩,第二日去書店給了薑媚:“明日有朋友要離京,我會出城送他,到時先來書店接你,你可以扮作嵐兒隨我一同出城。”


    周鴻遠麵帶不忍,薑媚倒是很平靜,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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