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著燒裴景川也不曾放慢速度。


    像是在折磨薑媚,又像是一種自虐。


    半個月不到,一行人便抵達瀚京。


    裴家府邸離皇城不遠,上好楠木做的府門莊嚴豪闊,門口兩尊石獅子更是氣勢迫人。


    看到裴景川,門守立刻迎上來:“公子,你可算迴來了,夫人這些日子可擔心死了!”


    裴景川一直反反複複發著燒,見他臉色不怎麽好,門守頓覺心疼。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狐媚子,竟把霽月清風的公子害成這樣。


    正想著,薑媚從馬車裏挪了出來。


    她身上早就沒了珠釵首飾,銀票也都被裴景川沒收,連烏發都隻用一根發帶束著,素淡到了極點。


    斷腿沒能休養好,臉色比裴景川還差。


    看到她纏著繃帶的腿,門守眼角抽了抽。


    這狐媚子怎麽還殘了?


    裴景川直接帶著薑媚進了門,門守連忙去主院報信。


    裴景川剛迴到自己的院子,蕭氏便派了心腹丫鬟清檀來:“夫人早就吩咐人把秋楓院布置好了,薑姑娘可隨奴婢去看看還有什麽需要添置的。”


    裴景川受了家法帶著一身傷都要去應縣找薑媚,蕭氏雖然生氣,卻也隻能同意讓薑媚進門,免得母子離心,裴景川會做出更離經叛道的事來。


    薑媚不敢應聲,看向裴景川。


    裴景川脫了大氅丟給薑媚,然後才對清檀說:“母親費心了,不過我隻是一時興起帶了個丫鬟迴來伺候,不用特意布置院子給她住。”


    清檀訝然。


    三少爺不是很喜歡這位姑娘嗎,這姑娘還沒到瀚京,三少爺就求了老夫人看顧,聽說這姑娘出事,寧可受家法也要趕去應縣找人,若非如此夫人也不會同意這姑娘進門。


    事到如今,三少爺怎麽反悔了?


    裴景川麵色冷寒,沒有半點兒開玩笑的意思,清檀也不敢質疑,恭敬退下。


    魏嬤嬤是和裴景川一起迴的裴家,一入府,她就去拜見了蕭氏。


    許久未見,主仆倆都有些激動,寒暄了一番,蕭氏才問起薑媚的情況,等魏嬤嬤說完,蕭氏挑眉,有些詫異:“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逃跑,才被景川打斷一條腿的?”


    裴家富貴滔天,想攀附的女子數不勝數,蕭氏本以為薑媚是個費盡心思想進裴家的狐媚子,沒想到她竟是不想進裴家。


    “這女子確實有些特別,不然也不能入公子的眼。”


    魏嬤嬤謹慎迴答。


    她也算是閱人無數,像薑媚這樣的,還真是頭一迴見。


    這女子可嬌可媚,能屈能伸,卻又超乎常人的大膽堅韌。


    誰家姑娘能在斷了腿的情況下,避開殺手,從滿是積雪的山裏活著走出來啊。


    蕭氏眸光微閃,冷聲道:“特別是特別,就是太能折騰了。”


    裴家需要的是溫婉有禮、端莊賢淑的少夫人,而不是門不當戶不對還特別能惹事的女子。


    兩人說著話,清檀迴來稟報:“三少爺說那女子隻是他帶迴來的丫鬟,不必單獨分院子給她住。”


    蕭氏已經從魏嬤嬤口中得知裴景川打斷了薑媚一條腿,聽到這個消息並不意外。


    她這個兒子含著金湯匙出生,又天賦過人,向來沒受過什麽挫折,這女子辜負了他一番深情,他自然不會讓她好過。


    讓薑媚以丫鬟身份入府也合了蕭氏的心意,畢竟等裴景川膩了,處理一個沒名沒分的丫鬟可比處理過了明路的妾侍要容易多了。


    蕭氏思忖片刻,沉吟道:“既然公子都這樣說了,便照公子的意思做,叫管事按照一等丫鬟的份例給她發月錢和衣裳。”


    “是,夫人。”


    清檀退下後,蕭氏又讓丫鬟拿了銀錠和長命金鎖給魏嬤嬤:“景川任性,辛苦你陪他走這一遭,連年都沒能在家過,這些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恭喜你得了孫兒,等他大些帶到京裏讓我瞧瞧呀。”


    “伺候公子是我的分內之事,這些也太貴重了。”


    魏嬤嬤連忙跪下,蕭氏柔柔道:“你早已不是裴家家奴,哪有什麽分內之事,這都是你應得的。”


    魏嬤嬤這才收下謝恩。


    蕭氏留了魏嬤嬤用飯,又親自送她出的主院,臨別之時,忽地又問:“聽說這次隨行還有蘇先生的得意門生,嬤嬤覺得他的品行如何?”


    “這人的家境委實貧寒,但非常刻苦努力,路上便是生著病,也會溫書到深夜,我看不出他的才華如何,但心性是很堅定的,不過他的妻子犯了事,被判春後問斬,他自己好像還有一門娃娃親,光是信物就當了五十兩銀子。”


    有婚約還娶了別的女子,這事聽起來就不光彩,但那門娃娃親聽起來還有些意思,畢竟能隨便給出價值五十兩銀子做信物的,家境應該不會太差。


    蕭氏淡淡道:“他能得蘇先生賞識,還能讓景川帶他同行,應是有真才實學的,遠道而來,也算是客,希望他春闈能有好成績吧。”


    這話說得隨意,卻是告訴下麵的人,要以待客之道對待周鴻遠。


    隻要周鴻遠能金榜題名,祁州那些過往就都不重要了。


    魏嬤嬤又想起了周鴻遠衣服上的補丁,那粗陋的針腳實在叫魏嬤嬤難以忘懷。


    可僅憑這一點,根本無法斷定兩人有什麽聯係。


    魏嬤嬤抿了抿唇,到底沒把這件事說出來。


    薑媚就是個賣豆腐的,周鴻遠也隻是個窮書生,就算兩人曾經有過交情,約莫也翻不起什麽浪來。


    舟車勞頓大半個月,裴景川也乏了,下人很快送了熱水來。


    見薑媚杵著沒動,裴景川幽幽開口:“怎麽,不會伺候人,要我教你?”


    薑媚連忙上前幫他寬衣。


    自從裴景川說為她受過兩次家法後,這一路上都沒再讓她擦過藥,再次看到他背上那縱橫交錯的鞭傷,薑媚還是心驚。


    這樣的傷,裴景川受過兩次。


    為她。


    而她叛逃了兩次。


    在他這裏,她已是罪無可赦。


    等裴景川坐進浴桶,薑媚拿了帕子幫他搓澡。


    背上的傷都已結痂,有些地方甚至脫落,露出淡粉色的新肉,薑媚卻不敢用力,怕弄疼他。


    剛擦了幾下,就聽到裴景川怒斥:“滾出去!”


    他渾身的肌肉都繃起來,臉也陰沉得可怕,似是對她的觸碰厭惡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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