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媚的手抖得厲害,寒氣穿透衣服和皮肉,凍得她骨頭縫都在發疼。


    可她知道裴景川不會再憐惜她。


    她咬咬牙,脫了襖子,開始脫那件藏青色衣裳。


    裴景川一身氣質不同常人,商隊的人都在關注他們的情況,從薑媚開始脫衣服,眾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抹黑了臉掩蓋容顏,又多穿了些衣裳,讓自己的身形看起來像男子,沒有那麽單薄,這會兒衣服一脫,瘦弱的肩背和纖長的脖頸便顯露出來。


    距離近些的,甚至能看到她細軟的腰肢弧度。


    這小矮子竟是個女子?


    眾人愕然,還想細看,裴景川忽地抬眸看向眾人。


    他麵容俊美,臉色有些蒼白,本該是文弱矜貴的,這一眼卻是殺氣騰騰,霸道至極。


    與此同時,身手高強的暗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冰涼的刀橫在眾人脖子之上。


    怕會被挖掉眼珠,眾人連忙收迴目光趕路。


    脫完那件藏青色衣裳,薑媚身上還有足足四件,每一件都縫了個暗兜,藏著銀票。


    外麵三層都是十兩一張的麵額,最後一張五十兩,不在裏衣,而是藏在肚兜裏麵。


    薄透的裏衣之下,淺紫色肚兜上歪歪扭扭的繡著朵白花,針腳粗陋,毫無美感,然而當它隨著肚兜下的綿軟起伏時,又奇異的奪人眼球。


    裴景川看著那花,目光如有實質。


    薑媚已經凍得渾身發抖了,她不敢看裴景川現在是什麽表情,攏緊裏衣去拿衣裳,裴景川扣住她的手腕,冷冷開口:“我沒說你可以穿衣服了。”


    “不穿衣服我沒辦法把剩下的銀票給你。”


    薑媚毫不猶豫地反駁,僵持片刻,到底是裴景川鬆了手。


    薑媚麻利地穿了兩件衣裳,而後把手伸進衣服裏,從背後解了肚兜帶子,再從領口拽出來遞給裴景川:“這一層的兜被我縫死了,把肚兜撕爛,銀票就在裏麵。”


    肚兜貼著身,比前麵幾張銀票沾染的溫度更高。


    裴景川接過,卻沒有撕爛取出銀票,而是麵無表情地揣進了懷裏。


    薑媚身上已經身無分文了,她試探著又穿了一件衣服,見裴景川沒有阻止的意思,連忙把衣服都穿上。


    接下來一路裴景川沒再說話,中午商隊簡單休整了下,下午便要開始走山路。


    薑媚腿腳不便,怕她拖慢進程,領隊讓人砍樹枝做了個簡易擔架準備抬她,薑媚剛要拒絕,裴景川咳嗽兩聲,直接坐了上去。


    領隊看看裴景川又看看薑媚,一時有些拿不準裴景川是什麽意思。


    他不是挺在意這姑娘的嗎,為什麽這會兒又這樣?


    “怎麽,要加錢?”


    看出領隊的猶豫,裴景川直接拿了一張十兩的銀票給他。


    領隊頓時什麽顧慮都沒有了,收了錢吩咐手下的人:“都給我仔細著腳下,別顛著公子,明白嗎?”


    隊伍重新出發,薑媚拄著棍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沒一會兒便落在隊伍最後麵。


    許是怕她又跑了,裴景川並沒有跟著商隊走,而是讓人抬著不近不遠地走在她前麵。


    和他的悠閑舒適相比,她實在是狼狽極了,也可笑極了。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瀚京第一公子裴景川啊,連州府千金都上趕著給他做妾,能被他看上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她怎麽能一再地從他身邊叛逃呢?


    所以摔斷腿是她活該。


    被這樣羞辱折磨也是她活該。


    痛到恍惚,薑媚沒注意到腳下,一腳踩滑,整個人狠狠地摔了下去。


    山路有些陡,薑媚滾出去好長一段距離才終於停下,右腿像是又斷了一次,痛得她像是要死掉。


    薑媚終於控製不住,痛得哭出聲來。


    真的好痛啊。


    被爹娘罵賠錢貨、掃把星的時候很痛,被賣進窯子的時候很痛,喜歡上裴景川,卻被裴景川嫌髒的時候很痛。


    被婆婆和小姑子求著爬別的男人的床時很痛,發現周鴻遠早有婚約,一切都是算計和欺騙的時候也很痛。


    那些痛勝過摔斷腿的痛,日夜啃噬著她的心,卻無藥可治。


    這一跤像是摔斷了薑媚的脊梁骨,她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清冽鬆香湧入鼻尖,裴景川走到她麵前,冷冷命令:“站起來!”


    薑媚站不起來,她破罐子破摔地說:“大夫說我的腿廢了,以後隻能做個跛子,裴家會讓一個跛子做三郎的妾嗎?”


    過往可以掩蓋,身份可以造假,可殘廢就是殘廢,隻要長了眼睛,就都能看到。


    裴家的門檻太高,一個跛子是無論如何都邁不過去的。


    薑媚說完,裴景川蹲下了身。


    右腿痛得太厲害,薑媚其實有些麻木,可她還是在第一時間感受到裴景川的手握住了她的腳踝,並順著她的小腿一點點上移,最後落在斷骨之處。


    淚水模糊了視線,哪怕裴景川就在眼前,薑媚也看不太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隻感覺他的目光極冷,像是萬年不化的冰,沒有一點溫度。


    壓在她腿上的手用了些力,疼痛加劇,薑媚險些痛暈過去,本能地想要推開裴景川,裴景川卻紋絲不動,隻欣賞著她慘白的、痛得扭曲的臉。


    欣賞夠了,裴景川才再度開口:“昭陵會接骨的名醫很多,你這腿斷的時間還不算久,打斷了重接,未必會廢。”


    他說得很輕巧,不像是要給薑媚治腿,倒像是要把她的腿打斷著玩兒。


    薑媚打了個哆嗦,痛到發暈的腦子也清醒了些。


    之前在祁州,裴景川雖然也很可怕,但他對她的身體還有興趣,多少存著兩分憐惜,可現在他徹底惱了,他有無數種方法讓她生不如死。


    她曾經最害怕的事,現在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又痛又怕,薑媚終於扛不住昏死過去。


    意識徹底陷入昏暗之前,是裴景川抱起了她。


    他的懷抱一如既往的寬厚,如同牢籠,將她徹底囚禁。


    鬆香撲鼻,她聽到裴景川冰冷的低語:“既然魏嬤嬤教不會你規矩,那以後我親自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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