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鋪子,裴景川把薑媚拎到馬車上,然後又下了車。


    薑媚隻顧著想該怎麽辯解讓他消氣,根本沒想到他會就這麽下車,等她反應過來想要阻攔,連裴景川的衣擺都沒機會碰到。


    裴景川利落地上了馬,明顯是要獨自騎馬迴去。


    白亦在這時策馬而來,他手裏拿著個油紙包,直奔薑媚所在的馬車,距離近些,薑媚聞到了淡淡的糖炒栗子味兒。


    然而白亦還沒來得及把那油紙包遞給薑媚,裴景川便冷聲喝道:“誰讓你買這個的,給我丟了喂狗!”


    白亦:“……”???


    不是主子你讓我去買的嗎,怎麽突然就要拿去喂狗了?


    白亦一看裴景川的臉色就知道大事不妙,他連忙把這包糖炒栗子塞迴懷裏,又涼涼掃了薑媚一眼。


    薑媚這是又幹了什麽竟惹得主子如此生氣?


    薑媚被白亦看得低下頭去,更覺得自己完蛋了。


    裴景川給她撐腰,還讓白亦給她買了糖炒栗子,結果她還對周鴻遠餘情未了,實在是該死。


    白亦跟著裴景川一走,魏嬤嬤也帶著橘葉上了馬車,趁機敲打薑媚:“老身不知道姑娘與那對兄妹有什麽恩怨,但姑娘既然跟了公子,眼界便該放高一些,別總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給公子惹麻煩。”


    “嬤嬤說的是,今日是我錯了。”


    薑媚垂著頭認錯,一點兒補救的辦法都想不出來。


    好不容易迴去,沒等馬車停穩,薑媚就跳下車衝了進去。


    她想先跪下認錯,等裴景川氣消一點兒再解釋,卻被白亦攔住,連門都進不去:“主子還有公務要忙,閑雜人等不得打擾。”


    剛剛他還攬著她的腰幫她出氣,轉眼間她就成閑雜人等了。


    白亦的表情很冷,薑媚不敢硬闖,更不敢吵鬧,隻能在門外站著。


    就算裴景川不肯見她,認錯的態度還是要有的。


    魏嬤嬤跟進來發現薑媚在門外罰站,心頭頓時一喜,她親自泡了壺茶給裴景川送去。


    屋裏,裴景川拿著書,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他根本沒有什麽公務要處理。


    今早薑媚耷拉著腦袋一點兒精神都沒有,他擔心昨晚罰得太重,今日特意早早從府衙迴來陪她。


    他不喜歡吃甜膩膩的東西,但那日在豆腐鋪外麵看見她因為一包糖炒栗子感動得都哭了,他便讓白亦去買來想哄她高興,誰知她嘴上說著和周鴻遠緣分已盡,實則還是心軟不舍。


    不過是當眾下跪,她就要出手阻攔,若周鴻遠出了什麽事,她豈不是還要難過落淚?


    裴景川越想越生氣。


    他真是對她太好了,她才敢如此膽大妄為!


    魏嬤嬤端著茶進屋時,就看到裴景川惡狠狠地盯著手裏的書,恨不得把那書千刀萬剮似的。


    “公子已為姑娘出了頭,怎地還如此生氣?”


    魏嬤嬤一邊給裴景川倒茶,一邊暗中觀察裴景川的表情。


    裴景川沒有遷怒魏嬤嬤,麵色緩和了些,喝了口茶才問:“她現在在做什麽?”


    裴景川沒有點名道姓,魏嬤嬤知道他問的是薑媚,溫聲道:“姑娘就在門外站著呢,外麵怪冷的,姑娘身子弱,怕是不能久站。”


    裴景川冷哼:“有什麽不能的,我看之前就是對她太好了!”


    這屋裏也沒生炭,他不也一樣冷著的?


    裴景川的語氣頗有兩分咬牙切齒,非但不心疼,反倒像是希望薑媚多受些罪。


    魏嬤嬤心念微動,試探道:“姑娘出身不高,與人有些舊怨,故意設套的確有些小家子氣,但好在沒有惹出什麽大禍,公子沒必要如此動怒。”


    魏嬤嬤看似在替薑媚說話,實則暗示裴景川此女小肚雞腸,上不得台麵。


    然而裴景川此刻卻巴不得薑媚再小心眼兒一些。


    周家都賣了她兩次了,她竟還能對周鴻遠留情,她到底是有多喜歡這個窩囊廢?


    裴景川沒應聲,麵若寒霜,魏嬤嬤抓住機會離間。


    “五兩銀子對公子來說隻是九牛一毛,卻可以讓普通人家生活一年,老身看今日那男子談吐有禮,像是讀書人,春闈在即,正是需要盤纏的時候,姑娘故意設套讓他們買了那麽貴的布料,若退不了說不定會影響那男子的前程。”


    裴景川雖家世優渥,卻也是靠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的,對讀書人會惜才一些。


    魏嬤嬤話裏有話,暗示薑媚為了私怨想要毀掉一個讀書人寒窗苦讀十多年的努力實在算得上是惡毒。


    魏嬤嬤盼著裴景川能認清薑媚的真麵目,卻發現裴景川在思索之後,表情竟然奇異地緩和了些。


    “嬤嬤是覺得她今日做的事有點兒狠?”


    裴景川問得意味不明,魏嬤嬤雖然有些不安,但為了能讓裴景川迷途知返,還是點頭:“那對兄妹衣著樸素,家境應該十分貧寒,五兩銀子對他們來說是筆巨款,姑娘設套讓他們拿來買布料,的確很不厚道。”


    裴景川臉上的寒霜散了大半,他點點頭:“嬤嬤說得對,我該讓她進來好好解釋一下。”


    魏嬤嬤:“……”


    她是在離間公子和那狐狸精沒錯吧,怎麽公子反而被她勸好了?


    魏嬤嬤不想讓薑媚就這麽輕易地進來,正要再說些什麽,裴景川站起身來:“罷了,我親自出去看看她知錯沒有。”


    “公子!”


    魏嬤嬤有些急了,哪有人剛開始生氣,還沒怎麽懲罰就把自己哄好了的?


    這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魏嬤嬤想攔,裴景川卻直接越過她打開房門。


    又是暮色時分,這會兒變了天,天上烏雲層疊,陰沉沉地起了風,簷下的燈籠被吹得晃晃悠悠,薑媚的鬢發和裙擺也被吹動。


    有白亦在旁邊做對比,她的背影看上去單薄極了,像是會被風吹跑。


    聽到開門聲,薑媚詫異地偏頭看過來,眸底全是惶恐不安。


    她似乎要碎了。


    裴景川的心被紮了一下。


    這樣無助的薑媚,身邊無人可依,手裏卻緊緊拿著他給的麒麟玉佩。


    他前幾天才說不會不想見她,還要護她周全,現在卻任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這一刻,裴景川突然有點明白兩年前薑媚為什麽要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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