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頭看了眼源仲,注意到了源仲口中‘小姐’二字,源仲不是個粗心的,況且酒還未過三巡,隻能說源仲是故意為之。


    小姐果然沒死,胡總兵拿著酒一喝再喝,場子還沒熱,就醉得睡了過去,被胡虎叫人拖迴了房間。


    淩越研本不想在大家開懷暢飲的時候出來掃興,但出兵已是迫在眉睫,眼看大王爺占據了羊城,馬上就要攻占圖雷城,圖雷城是邊疆最後一道防線,一旦攻破便可直入山嘯關。


    “在座的都是最忠誠的將士,今日以酒論事,能否能我說幾句。”她端著一碗酒,盡量表現得豪情壯誌,但總歸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免不了緊張害怕。


    擔心大家不理她,害怕自己說的話太過片麵被人嘲笑,看似自信的外表之下,左手在無人處抓著大腿緊得不能再緊。


    幸好年九特別捧場的站起來迴敬了淩越研一碗酒,大聲說道:“王妃跟外麵那些人口中所傳不一樣,相反還是個讓我佩服的女中豪傑,我年九願意聽王妃一言。”


    年九雖然年紀還小,又從未上過戰場,但總歸是皇上親封的小將軍,他的話分量還是有的,大家夥都安靜了下來,但臉上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情願的。


    從來沒有人教她這個時候應該怎麽做才能把那些內心依舊不甘的人勸服,她想讓每個人都按照她的想法做事。


    她把整整一碗酒喝進了肚子,盡量穩住自己,說道:“我知道你們心裏都在想什麽,無非就是覺得當今皇上生性涼薄。”


    “王妃慎言。”言諾在一旁悄聲提醒,她伸手阻止,繼續說:“是,他是寡情無義,可在座淩家軍的將士們,我想問問你們,當初到底是為何加入淩家軍。”


    場下一時無言,淩越研左手把大腿掐疼了,心想遭了,不該一來就問這樣的問題,當著眾人的麵,大家多少會有些靦腆不願說。


    “弟弟。”安靜的場子裏突然響起兩個字。


    眾人朝聲音處看去,淩越研也看過去,是坐在源仲身旁的那個穿著盔甲的朝雲,這會兒又沒操練,大家夥兒都脫了盔甲穿著便衣,唯獨他一人,從頭到尾都沒換下盔甲。


    朝雲被源仲搭著肩,見眾人都看著,他才輕輕把源仲的手挪開,又重複了一遍剛剛說的話,“為了弟弟。”


    因朝雲開了口,眾人便也跟著各自說了自己當初進淩家軍的初衷,有為了銀錢的,也有像朝雲那樣為了家人的,但更多的,都是抱著一顆赤子心想要建功立業。


    何為建功立業,建立功勳,成就大業,可如今的淩家軍,心裏隻記著皇帝的薄情,窩在殼子裏不願出來。


    大家各抒己見,許久才又安靜下來,淩越研自知目的已經達到,又把桌上一碗酒端了起來,張小逃顧忌她的身體,畢竟剛剛才因為耳鳴不適,上前把酒搶了過來。


    “王妃還是少喝點吧。”張小逃勸阻。


    大家酒過三巡大多都有些微醺,淩越研趁此機會再次發言:“大家不滿的無非是因為我來勸大家出兵乃皇上的意思,確實是他的意思,但我葉研向大家保證,若在征戰期間宮中那位有半分不利大家的動作。”


    她把桌上的空碗摔在地上,也沒有緊張感了,拿起地上的碎片對準自己的脖頸,“我以自己的性命發誓,必將百倍奉還。”


    謝霽皺起眉頭,走過去很輕易的拿走了淩越研手上的碎瓷片,因她過激的舉動,大家都有所動容,特別是胡總兵的女兒胡虎,直接走到了淩越研身旁。


    “葉研打得過我,兄弟們,我信她!”胡虎大聲說道,也把手裏的空碗扔在地上,以示決心。


    大家雖然動容,但胡總兵不在,源仲也一直未發話,隻有幾個跟著胡虎的女兵應和著。


    這時候年九走到源仲身旁,一旁的朝雲正在喝酒,年九順手把他手裏的碗拿過來遞給了源仲。


    “源副將,兄弟們就聽你一句話,這事能不能幹?”年九早就被淩越研的話激得熱血澎湃,在東山軍營了窩囊了這麽久,很想出去發泄發泄了。


    源仲緩緩起身,先是看了眼淩越研,隨後望著眾士兵,最後才接過年九手裏的碗,私心裏他是不願的,當年將軍不也是為了國家大義,還有他的父親,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這樣的仇對源仲來說是不能原諒的,他隻恨沒有更大的權利,不能帶著七萬淩家軍反了君策。


    淩越研看到了源仲的遲疑,她能感受到源仲的恨意,看來隻能用最後一個辦法了。


    她從懷裏摸出一個紅繩掛著的令牌,令牌隻有半塊,這是張小逃在進東山軍營的路上告訴她的,這半塊令牌,就是四王爺君耀要找的淩家軍印。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在她的手裏,或許是淩越研死前交給了她,又或者是在小腳坡時那位死去的姨母交到她手中的,今日見到軍印,大家便沒有拒絕的理由。


    站在最近的胡虎先是一愣,隨後拿過去看了一眼,驚唿道:“這就是傳說的淩家軍印?!!”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隻有源仲,盯著張小逃的神情仿佛是想把他殺了,軍印一直在小姐哪兒,從小便戴在脖子上,這是極少人知情的,如今知道的除了他,就是張小逃了。


    大家都坐不住,一個個圍上來瞧,年九扒開人群,從胡虎手上搶過,仔細琢磨著,淩家軍印是個不與外人說的秘密,因其特殊性,大家都隻當是個傳言。


    “是真的軍印。”年九淡淡開口。


    雖然大家都不知道軍印到底長什麽樣子,或者是否真的存在,但淩將軍建立淩家軍當日,在山中遇一白虎,最終耗盡全身力氣斷了白虎一臂才有幸逃脫虎口。


    後來淩將軍便用白虎的骨頭做了一塊令牌,取名為淩家軍印,朝佳國建立的第一年,他親自把軍印砍成兩塊,一塊鑲在了他的長刀上,一塊不知所蹤。


    白虎的骨頭可以造假,但半塊軍印的裂痕造不了假,這就是為何淩家軍即便不知道軍印的存在也會認的原因,因為淩將軍的長刀大多人都見過,上麵半塊軍印的裂痕與現在這半塊完全吻合。


    “將軍的長刀不是沒找迴來嗎,是不是被人從刀上摳下來的。”有人發出疑問。


    源仲歎了歎氣,事已至此,他能做的隻有盡力幫助小姐,護住小姐了。


    將軍的長刀被君葉政放在宗祠大堂,他和張小逃親眼所見,源仲上前從年九手中拿過軍印,遞還給淩越研,“王妃收好了,用不上這東西。”


    淩越研接過,放進了懷中,謝霽盯著看了一眼,他沒想到淩越研會把軍印拿出來,這件事要是被君策知道就麻煩了,他往人群中看去,這一排排的人裏,會不會有君策的‘眼睛’。


    源仲從桌上拿起一個酒碗,朝圍著的眾人說道:“大家確實好久沒出去活動活動了,王妃巾幗不讓須眉,兄弟們,不如就跟著王妃出去好好的幹一場,讓皇帝老兒知道我們淩家軍心中的怒氣!”


    砰的一聲,酒碗摔在地上,眾人跟著源仲,唿聲高昂,這一夜,淩越研做到了,她原本以為要更難一些,可能是帶著運氣成分,又或許這群士兵們是真的積攢了太多的怨氣,總歸是成功了。


    淩越研最後是被謝霽背迴去的,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一個個的喝開了,十幾個人輪番著敬酒,她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一直念叨著君葉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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