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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如雲失了劍,正陷入慌亂無措之時,忽見一個纖細身影忽從高和尚左後方竄出,猶如閃電一般,弦已拉滿,一弓三箭簌簌破空,而一箭雙雕,頃刻間許千雲周圍的六名甲兵便倒在血泊之中。


    卿如雲定睛一瞧,道:“師——”


    對方目光一凜。


    卿如雲當即改口道:“師——是誰!”


    那人卻裝作不認識她一般,半迴過頭來,朝夏侯涼夜道:“我隻帶一人走,絕不耽誤貴人大計。”


    卿如雲忙道:“小心!”


    夏侯涼夜一怔,看清那人側影,神色略顯驚異,又不免帶著些欣悅之情,卻在這複雜的歡欣之中,糾纏著無盡的悵然和落寞。


    隻見來人將手中精弓向後一扔,正正砸在韋合腳尖,痛得他抱起腳蹦躂著大叫起來。


    那人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背,氣凝丹田,而雙手緊握成拳,發出咯吱咯吱令人喪膽的響聲,將四十九路烏蒙派泉清掌法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般全數使出。


    但聽得轟嘭數聲,擋在她和許千雲中間的一眾士兵皆被扔出數丈之外。


    然而,人牆之內,等待著她的,是千瘡百孔的血衣。


    人影一晃,池簡擋在她身前,冷冷道:“此乃逆犯。”


    那人冷笑一聲,道:“逆犯?敢問將軍,他逆了誰?逆了你麽?嗬,既沒逆你,休要多管閑事。”


    這時,夏侯涼夜向這邊走來,立定在她身後,又向池簡擺擺手,示意他讓出路來。


    那人道:“多謝。”


    越過池簡,匆匆走了幾步,待到近前,又慢了下來。


    她跪在許千雲身旁,伸出手輕輕捂住他後背上的傷口,想讓那些遍體的窟窿不這般觸目驚心,輕聲道:“我來了。”


    許千雲半眯起眼,良久,良久,仿佛過去了許多年,又仿佛隻是一忽兒的事,喃喃道:“真的,下雪啦......”


    他一時間腦中清明,過往曆曆如在眼前,他的唇邊忽而浮起一絲笑容,道:“清漪,我一直都明白你的心......可是......可是我啊......”


    他還有許多許多話,已經來不及說了,然而他死之前,是在清漪懷裏,這已經足夠了。


    他甚至覺得,天底下誰能及得上他這般幸福呢?能死在戀慕之人的懷中,那是他從來想也不敢想的。


    他想起少年時,他第一次上戰場殺人,心裏害怕得不得了,他天性瀟灑不拘,自小便向往著縱馬天涯,他並不願殺人,他這樣祈願著,卻從來不能說。


    因為他那勇冠三軍的父親,是碧血丹心戰死沙場的勇士。


    因為他的母親,是身困圍城寧死不屈的忠烈女子。


    因為他身後,是許氏光輝的門楣。


    那時候,在軍營裏,他每天夜裏都睡不著,那樣清冷的月光,他討厭極了,可是怎麽躲也躲不掉。


    他想起,迴京不久,他遇到了一位如同雪地陽光一般溫暖的姑娘。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日日吵著纏著去那閨閣姑娘的府上,必要隔著珠簾輕紗為伊人鳴一曲玉簫,一曲罷,片刻也不多留,絕不逾矩。


    就這樣,終於在一個春天來臨的日子,和風揚起,帶來漫天梨花,他驚歎於這飛花如雪的盛景,仰頭呆呆讚歎了許久,方低下頭來。那一刻,他的目光追上了她。


    伊人笑意盈盈,粉衣飄飄,聘聘婷婷,如風擺柳一般,她抬起手,贈他一管玉簫。


    “這首曲子我日日聽得都要膩了。”


    “你喜歡嗎?”


    “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


    “可有曲名?”


    “「花如雪」。”


    “很動聽的名字,正配這樂音。許公子,這些天,你日日來煩我,每每我都命人轟你出去,你不知道,其實,那時候,我心裏真是歡喜......”


    “我也是。”


    “很久以前,我師父從我和我師妹的名字中各取一字,作成「雲漪鄉」一曲,可我笨得緊,總也學不會,還請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取譜子給你,下一迴,我要聽。”


    “好,都依你。”


    可是後來啊,後來啊……這世間,誰也抵不上這一句,後來啊。


    他從來都知道的,她心裏有別人,她算計人心,她冷冽無情,可他從來不害怕她。


    他接著想起,清漪曾向他提起遙遠的西域昆侖,說那是仙境一般的地方,有世上最美的海棠花溪,他說,他真想去親眼看看。


    對了,在藥仙島上清漪為他治傷時,有一日她在其榻前讀書,讀到一部名作《長部》的佛經中說,人生有十一種苦。


    那時他在昏迷之中,隱隱約約聽不真切,隻記得最末一種苦叫什麽,叫什麽所求不得。


    想到這裏他不禁得意起來,那般淺笑狡黠的神情仿佛在說:我所求的,如今已經求得了。所以我的人生啊,一點也不苦。


    許千雲喃喃道:“清漪,帶我迴家......迴若耶溪,迴有你的家......”


    清漪俯下身子細細聽著,溫言道:“好,我帶你迴家。”


    許千雲微微點頭,沉沉閉上了雙眼。


    他是這樣走的,他的人生之中充滿了求而不得,然而他在重入輪迴之前,是心滿意足的。


    玉簫一曲散在天地之間,千重雲聚,聚了又散,散還複聚。


    清漪定定地望著許千雲沉靜安詳還帶著笑容的麵龐,秋風割裂入骨卻絲毫不察,她問自己,兩年來,他在海島,而她在海的另一畔,密切關注著他的一切,擔憂著他的安危,這是不是正說明她動了情?


    也許似她信誓旦旦說過的那般,決不曾愛過,也許從這一刻開始,才驟然發覺,其實自己心底裏對他並非無情。


    這都不重要了。


    清漪沉下雙臂,將已無聲息的許千雲抱在懷中,緩緩站起身,麵無表情地穿越重重人群,誰也不知她要做什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許迴若耶溪,那裏是她的家鄉,也許去昆侖,也許,去哪兒都無所謂了。


    恍惚之間,卻被一隻強有力的手一把拽住手腕,她抬起眼,一個身著華服的高大身影擋在眼前。


    夏侯涼夜問道:“他是誰?”


    清漪淡淡道:“於你無關緊要之人。”


    夏侯涼夜目若寒光,步步相逼,追問道:“他是許恆衍,對不對?”


    許千雲本名喚作恆衍,這是北辰帝京人人都知道的。而其自號千雲閣主,乃是自娛自樂所作,少有人知,加之後來易了容貌,故而眾人皆未認出其身份。


    清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已經沒了,你懂不懂?”


    夏侯涼夜道:“欺他,瞞他,利用他,從不曾在意過他,原來隻是你的托辭。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都全然忘了嗎?而今,你又是在做什麽?你躲了我這麽多年,此時此刻,我這樣活生生的一個人,我本人就站在你麵前,你卻告訴我,你是為了一個死人而來。”


    他一時悲不自勝,雙手緊緊撳在清漪雙肩,幾乎要將她瘦弱的肩膀捏碎了一般,仿佛要將所有舊日的怨憤一齊噴發出來,那些期待了又失望,那些原諒了又被傷害。


    清漪道:“小殿下,當日南榮一別,你對我說,‘你我不過因緣際會,不必過分看重相聚與別離’,我沒忘記。”


    她用身子將夏侯涼夜狠狠推開到一邊,抱著許千雲發瘋了一般衝了出去,縱然皇帝鑾駕精銳萬千,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能追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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