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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該凱旋而歸的太子,在賬本被焚後,幾乎頹廢。而當他迴到太子府才知道魏成一家已經陪著魏無憾去流放。


    這晴天霹靂一道一道,道道劈在他的身上。


    在三堂會審的前一天晚上,太子騎馬跑到了七星觀中。


    北殷懷披頭散發坐在觀中大殿,一個帶著金色麵具的水難道士則坐在北殷懷對麵。


    “人不一定非要成功對嗎?”北殷懷問。


    “是的。”水難道長答。


    “可是為什麽不能成功我卻如此痛苦?”


    “世人皆苦。”


    “就沒有辦法不苦嗎?”


    “有。”


    北殷懷大腦昏脹,隻見水難道長拿出一個小錦盒交到北殷懷手中:“這是逍遙散少量服用可逸情,大量服用就是劇毒,可致死。”


    “這?”北殷懷嚇得呆住,手不敢接。


    水難道長又附身拿出一個褐色小瓷瓶:“這滌心丸,可清心解惑,可解百毒。”


    北殷懷伸出右手去接。


    水難道長又拿出一個白色瓷瓶:“浮名散,浮名散,散浮名。專心癡心富貴,妄想登高。”


    “這個給我,吃了真的能將心魔散去嗎?”北殷懷激動的問。


    水難道長搖頭一笑:“太子爺莫要誤會,這藥已經沒有了。”


    “這是為何?”北殷懷心下不悅。


    “這藥本是我的師祖無上先師所製,共有十粒。百年來為此藥來我觀者不計其數,其中不乏小人盜賊,我輩護藥無能,雖十粒分開藏儲,但卻皆被盜走。這個抽屜,從我記事起,就是空的。”水難道長解釋。


    “原來如此,那尊師祖沒有留下藥方嗎?”北殷懷不死心。


    “藥方倒是有,但製藥過程複雜,其中更有兩味難得,這些年不曾遇到過。”


    “真人隻說,天下什麽難得,我來幫真人取。”


    水難道長大笑:“太子爺有心了,貧道感激不盡。這兩味分別是,夏至梅花上的雪水,秋分朽木上的嫩芽。”


    “這?”北殷懷麵露難色,哭笑不得,“這世間怎麽可能有?”


    “是啊,醫心豈是尋常,世人還須自渡。不強求,便是藥方。”


    滴漏的水滴答滴答,敲擊著黎明,天蒙蒙亮時,才漸漸停了。


    整個首陽山籠罩在一片薄霧中,易竹翁帶著鬥笠,穿著蓑衣,挽著褲腿,趿著草鞋,擔著竹竿,挑著四隻野雞,從樹林裏走了出來。


    “早起的人有肉吃。”易竹翁說完將竹竿往身前一掄,野雞撲騰著掉落在地上,他弓腰一把擰斷了野雞脖子,扔進了小道士正在做飯的廚房。


    玉陽子雙手互插進左右衣袖,直直站在院子,盯著易竹翁。


    易竹翁靠近:“真人起這麽早不去山裏逛逛可惜了。”


    玉陽子斜眼瞪著易竹翁:“若是竹翁在我觀住上個把月,翠微山野雞野兔就要絕種了。”


    “真人想開點,別說野雞野兔了,就野花野草,絕種也是早晚的事。”易竹翁一屁股坐石階上,脫下鬥笠蓑衣扔在一旁,手拿起解下的草鞋,在石階上狠狠拍打,鞋上的泥土抖落一地。


    玉陽子眉眼擠到一處,白胡子嫌棄一跳一跳:“隻要你不來便行。”


    “我當然要來了!師兄,這麽說就太見外了!我還能跟你客氣不成。”易竹翁嘿嘿笑著,重新穿上草鞋。


    “你把這掃幹淨啊!師父可在後麵供著呢,氣著他老人家了,小心立馬叫你下去,他老人家親自收拾你。”玉陽子說完,甩袖背手,臉轉向煉丹樓正門。


    易竹翁看著玉陽子笑得老肉橫顫。


    玉陽子緊閉著雙唇,結果還是沒憋住,笑出了聲。易竹翁看著玉陽子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得連喘帶咳,眼淚濕到眼瞼的褶子裏。


    “行了行了,你真不該迴來的。”玉陽子歪著腦袋,對還坐在地上的易竹翁說。


    “我又不是為你來的,”易竹翁笑笑:“師兄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我不是老樣子,是樣子老!你呀,以前說你說山裏不是你要待的地方,你走了。師父說你遲早得迴來,沒想到他老人家得道前都沒有等到你迴來。那時候我想,你是真的找到屬於你的地方了。為何現在又迴來了?”玉陽子看著煉丹樓屋頂的瓦問。


    “不是師父沒等到,是我故意不迴來,我就是不想他知道,我其實又被他說中了。”易竹翁看著山下,眼裏泛著淚光:“我原以為雙腳已經離開這裏,後來才發現,我隻是一隻腳站在了外麵,而另一隻腳卻永遠留在這裏。我就這麽站著,檻內檻外都不屬於我,我糾結了好多年,直到有一天,我想通了,我就做了這檻上人。”


    “山下之事我本不過問,可你如今是驪王的人。驪王,驚弓之鳥,你該克製自己的言行,怎得能插手太子之事?如此不止你與驪王會惹上殺身之禍,還將連累太子。”玉陽子轉過身質問易竹翁。


    “師兄既如此說了,那我也想請教師兄,當今朝局,師兄怎麽看?”易竹翁站起,側對著玉陽子。


    “一切自有定數。”


    “若天命自有定數,那我就要做這定數。”


    “你如此癡心,七星觀恐怕以後容不得你再迴來了。”


    易竹翁忽的站起,看著被山汽蒸騰起的長安城,背對著玉陽子擺了擺手:“我們還會再見的。”


    “你要去哪裏?”玉陽子追問。


    “去長安。”


    “如果”


    “不用了,謝謝師兄!隻是師兄也需當心,這世上並沒有絕對的淨土,就算你將身體躲進山中,躲進這無人可靠近的金殼子裏,將你的心躲進丹爐裏,塵囂一樣會找到你,沒有人可以在亂世中置身世外。”


    “太子此局一定會贏,你不要插手。姚伯陽的死與明王無關。勸驪王不要迴京。明王養了一群女殺手,就住在花巷裏,與明王府背靠的那家,你自己小心。”


    易竹翁低頭一笑,果然他的師兄還是他的師兄,不是因為世間的複雜讓他選擇躲進深山成一隅,而是因為他的單純。十年過去了,他依然是那個可以輕易就向自己說出秘密的人。


    易竹翁仰頭一歎,走出觀門,輕聲對自己說了句:“這樣讓我怎麽忍心害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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