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乍暖還寒,但百姓們已經開始了新一年的耕作,希望今年能有個好的收成。


    出了杭州城一路向北,沿著京杭運河可見兩岸田間百姓俯首於稻田之中,一年之計在於春,此刻正是播種的好時候。此時的江南不同於北方,天氣已經迴暖,運河之上也可看見有不少的富家子弟結伴遊船於河上,想來是那西湖美景看久了也會心生疲憊,運河風景相較西湖之上那自是不可比擬,但細細看去卻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河上漁家駕著小船一邊躲避著迎麵而來的大船,一邊尋覓水深之處下網,為自己的收成兀自擔心。大船上的紙醉金迷與小船上的憂心忡忡形成鮮明的對比,也組成了這運河上的獨特風景,遠遠望去竟是另一番滋味。


    一艘大船之上,一個富家公子正臥於船中榻上,左摟嬌妻右摟愛妾,看著船艙中從青樓妓坊雇來的幾個舞姬那曼妙的舞蹈,左邊喝著嬌妻端來的上等花雕,右邊吃著愛妾遞之唇邊的閩南新進的水果,真是好不快活。他色眯眯的看著一眾舞姬,心中想著是不是該再添幾房妾侍,就連笑容都開始猥瑣起來。


    他正在想著該如何下手的時候,突然隱約的聽到一陣歌聲,似是個男聲,聲音略顯粗獷,並不似江南口音。過不多時,那聲音越來越近,而且越來越響,好似是有人在岸上放聲大歌,那聲音說是唱歌,倒真的好似殺豬,不但是音調難尋,若是夜晚,定會讓人覺得是有人在哭墳。


    一時間,兩岸耕作的農戶停下耕作,河上捕魚的漁家不再下網,就連船中對歌女舞姬連同那富家都忍不住停下舞樂,走到船舷邊看看是何人打擾了他們雅興。


    遠遠望去,運河左岸有人遠遠駕著一輛破舊牛車在田間小路之上緩緩向北而行,而那個駕著牛車前行的就是那唱歌之人。他一邊向北緩行,一邊繼續唱著,從“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唱到“雁飛過正傷心,滿地黃花已堆積,舊時匆匆渺渺身影去,去年與你共花影”又唱到“六月飛雪千古冤,血濺白綾三年旱,何時借得屠龍劍,斬盡不平天地寬”。


    駕牛車行了不過短短百丈的距離,這駕車的仁兄就先從《西廂記》唱到了《梧桐雨》,又從《梧桐雨》唱到《竇娥冤》,不但前後不搭,不倫不類,更是難聽至極,這要是上街賣唱,別說掙錢,不讓人打的頭破血流就已經是萬幸了。


    此時那牛車已經越來越近,已經可看清楚那駕車之人,隻見那人二十來歲中等身材,麵容說不上英俊但也談不上醜陋,隻能說是普普通通,但好像有很多日未曾洗漱睡眼惺忪胡子拉碴,身穿一身青色的錦緞絲紋袍,上繡仙鶴流雲圖,腳下踩著一雙軟底小牛皮靴,一看便知價格不菲,但那錦袍好似多日未曾換洗,已經被揉得皺皺巴巴靴子更是滿是泥濘,好像剛從水田裏走過一圈。


    那牛車車板比尋常牛車寬大不少,若說是像個床榻也無不可。車板之上隨意鋪了點稻草,上麵還擺放著兩個紅漆木箱,木箱上還掛著兩柄單刀。木箱之側有一個已經被揉成一團髒的快要看不出本來樣子的被褥,除此之外牛車上再無他物。


    牛車的主人此刻正翹著二郎腿倚靠著木箱一邊拿著根樹枝趕著牛車,一邊用殺豬哭墳般的嗓音接著唱著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玩意。


    岸邊耕作的農戶與捕魚的漁家都看傻了,這是什麽人,若說是落魄之人怎還會有此閑情唱歌,若說是普通人又怎麽穿得起這般名貴的衣服,但若是富家子弟又怎麽會是這般德性,唯獨那大船上的富家子弟掀開船上圍簾,大聲嘶吼:“哪個王八蛋在那兒瞎唱,擾了爺的興致,小心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牛車之上,那駕車之人尋聲望去,正看到船上一臉怒容的富家子弟,撓撓頭,向著那大船方向拱手道:“在下後天,途徑貴寶地,不想竟擾了公子雅興,小弟在此道歉,願公子千年萬年,長盛長青。”說著用樹枝猛抽兩下牛臀,那拉車的老黃牛吃痛,一溜煙的向前小跑了。


    “你大爺的,居然敢罵小爺,信不信爺爺我弄死你。”船中的富家子哪還顧得上斯文,開始破口大罵。原來那個叫後天的看到船中男子左擁右抱,驕奢淫逸,雖然他那殺豬般的歌聲攪了別人,但一看那富家子弟也不是什麽好人,幹脆就拐著彎罵人,俗話說“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千年萬年就是讓他做烏龜,長盛長青,青色近綠,就是讓他永遠戴綠帽子。


    那富家公子氣唿唿的坐迴船艙,平白無故挨了頓罵,心中要多氣有多氣,也沒了看歌舞的興致,揮揮手讓舞姬們退下,一邊喝酒一邊生悶氣。


    後天駕著牛車跑了有二裏地才停下,看了看身後沒人追來,仰天哈哈大笑,接著從懷裏掏出個饅頭,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想著想著該去哪兒。


    “我說牛兄啊,你也說說我們去哪兒啊,”後天一邊嚼著饅頭一邊含糊不清的對著拉車的老黃牛說道,“每次都是我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你也提個意見唄!”


    “哞。”


    “你說的啥,我沒聽懂。”


    “哞。”


    “去北麵是嗎?”後天問道。


    “哞。”


    “好,那就去北邊看看,剛好很久沒見冷天峰那個臭小子了,我們幹脆就去京城看看他吧。”後天自言自語的說道,說到冷天峰的時候,那原本睡眼惺忪的雙眼突然變得有神,一瞬間,整個人都變得英氣勃發,他迴身拿起雙刀分左右掛在腰間。


    “好久沒和人打架了,是該找人打一架活動活動筋骨了。”他自言自語著,語氣中透著一股難以言表興奮,他望向遠方京城的方向,是該去京城看看了。


    “牛兄,我們去京城。”


    京城,宣武門外。


    卯時,蘇淨萱此時正坐在一處賣早點的攤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就算是武林高手連著十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也依舊會疲憊,她麵前的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清水掛麵,但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客官,這湯麵一定要趁熱吃味道才足,”一身破舊衣衫的賣麵老板端過一碟鹹菜放置在蘇淨萱麵前,一邊憨憨的說道,“我做的麵在這外城是有名的,您可一定好好嚐嚐。”說著又嘿嘿一笑。


    蘇淨萱趕忙粗著嗓音道:“那可就多謝店家了,我一定好好嚐嚐您的手藝。”一旁的麵攤老板傻傻一笑,唱個喏又接著迴去煮麵了。


    蘇淨萱無奈,拿起筷子開始吃起了這碗清水掛麵。她身後的街上人群擁簇,到處都是叫賣之聲,雖是一大清早,但卻是熱鬧非凡。


    自永樂十九年成祖遷都於北平,到現在也有七八個年頭了,這京城在三代明君治理之下更是日漸繁榮。這宣武門外已算是外城,城外農戶常將自家蔬果運送至此販賣,久而久之這裏成了這京城最大的蔬菜市場,沿街菜攤小店眾多,尋常百姓也皆來此地購食果蔬,漸漸地京城附近的百姓便將菜市最集中的街口稱作菜市街。


    因為此地魚龍混雜,又多是尋常百姓,東廠對於此地監視相對較弱,大都是京兆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在管轄,因此隱沒於此地會比其他的坊市要容易許多。蘇淨萱更是頭戴鬥笠身穿一件破布麻衣,又用香灰將臉塗髒,並將鬥笠壓低讓人看不清麵容,從遠處看去倒真的像一個瘦小的村漢。


    蘇淨萱剛剛將麵吃完,正欲付賬,就見到林夢婷拿著個羊肉燒餅一邊啃一邊向著自己走來,林夢婷的裝束與蘇淨萱看著差不多,不過她沒戴鬥笠,更是滿手泥巴,又在唇上粘了兩撇胡子,遠遠看去就是個不修邊幅邋裏邋遢的精瘦漢子。


    林夢婷走到桌旁,用腳從桌子下勾出一條長凳,一屁股坐了上去,一隻腳踩在凳子上,一邊拚命往下咽嘴裏的羊肉燒餅,一邊衝著賣麵老板大叫:“趕快給我來碗麵,來盤鹹菜,再給我上倆饅頭。”這樣子讓人看著倒是真有幾分梁山好漢的架勢。


    蘇淨萱看著林夢婷的樣子,一臉鬱悶,就算是易容喬裝也總要顧及一下自己是個女兒身吧,哪有這個樣子的。可是林夢婷才不管這些,三口兩口將羊肉燒餅吃完,一把端起剛上桌的湯麵,連湯帶麵,一股腦的往嘴裏倒,還不忘再啃一口饅頭,倒也真是豪爽。


    蘇淨萱撇撇嘴,小聲問道:“女俠,要不要再給您來根大蔥?”


    “蔥就不用了,吃不慣,”林夢婷含糊不清的說著,“蒜倒是可以來兩瓣。”


    蘇淨萱翻個白眼,忍不住說道:“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好不容易扮迴男的,誰還管這些啊!”林夢婷不以為意,她是真把自己當男的了。


    “你這樣子,以後誰還敢娶你,你還要不要嫁人了?”蘇淨萱大是氣惱,感覺自己比當媽的都累。


    “我才不怕,”林夢婷卻是滿不在乎,“那個哥哥說了等我長大了就來娶我,他一定會來的。”


    蘇淨萱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生氣,她知道自己肯定說不過這個師妹,幹脆換個話題,“都打聽清楚沒,到底是什麽情況?”


    “打聽清楚了,看來消息是真的,”林夢婷一邊“哧溜”著往嘴裏吸麵,一麵小聲的對蘇淨萱說,“據我們安插在五城兵馬司的人說,他們南城兵馬司的人前天協助過東廠和錦衣衛將冷天峰押送至詔獄,看來東廠真的要殺冷天峰。”


    那一日,冷天峰在天山突然放了林夢婷,繼而迴歸東廠,林夢婷與蘇淨萱越想越不明白,明明林夢婷的性命已經交在了他的手上,卻在最後又放手而去,這於情於理都不是冷天峰和東廠的作風。林夢婷與蘇淨萱簡短商議之後,將天山派眾弟子立即散去,並定於兩個月後在洛陽聚頭,以防東廠再次襲來。而這對師姐妹則立即尾隨冷天峰迴到京城,在他們看來,這一定是東廠的陰謀,不可不防。因此他們二人決定暗中跟蹤冷天峰,秘密探查東廠的動作。


    五日前,冷天峰迴歸東廠,隨即傳出冷天峰被東廠當場緝拿並關押在錦衣衛的詔獄,幾日後在西市問斬。林夢婷二人比冷天峰晚一日抵京,剛到京城就立刻聯係潛伏在京城的暗樁,得知了冷天峰將被處斬的消息。兩人聽後,更是驚疑不定,如果是因為未完成任務,那冷天峰明明可以動手卻為何又要放過他們,尤其是蘇淨萱感覺更加疑惑,她知道陳公公早晚會對冷天峰動手,卻絕想不到會這麽快,現在她和林夢婷在一起又不便與堂兄河野宗政聯絡,心中更是擔心。


    一晃已過了四日,林夢婷從暗樁那裏終於得到確切消息,看來明日的西市真的會將冷天峰處斬。


    “師姐,”林夢婷咬斷嘴裏的麵條,略有疑惑的看著蘇淨萱,“我怎麽感覺你好像特別關心冷天峰啊。”


    蘇淨萱心中一凜,但是麵不改色:“我隻是很奇怪,東廠這個太監窩雖然會重罰未完成任務之人,但冷天峰這樣的高手即使是失手被重罰,也絕不應該被斬首示眾,你想,高手難求,他們難道真的不怕再也找不到能替代冷天峰的人嗎?”她頓了一頓,“最重要的是,東廠殺人,除非是為了立威,不然絕不會在東廠之外的地方行刑,他們絕不會為了冷天峰如此大費周章,此番大張旗鼓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所以我才如此關心。”


    林夢婷一手端著碗,嘴裏接著“哧溜”著吸著剩下的小半碗麵,腦中卻在思索著蘇淨萱說的話,確實有道理,東廠這麽大費周章確實不符常理,她看著蘇淨萱說道,“那我們明天混進人群裏看看,說不定能有什麽意外發現。”


    宣武門外的菜市街上人群依舊擁擠,每日清晨都是如此,京城的百姓很多人的一天都是從菜市街買菜開始的,雖然地處外城,但卻是熱鬧非凡。


    後天一個人閑庭漫步般走在菜市街上,此時他已經換了件幹淨的青色勁裝,也好好洗漱了一番,整個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未梳發髻顯得有些放蕩不羈,身上斜背著個細長包袱,裏麵正裝著他那兩柄佩刀。這裏是京城,天子腳下,他人雖浪蕩但也不敢真的就隨身攜帶兵器進京城,這要是進去了還不馬上被巡城的官兵拿下。


    他右手拿著串糖葫蘆,一邊吃一邊閑逛,他三年前曾來過一次京城,這是第二次,對他而言京城依舊充滿了新鮮感。他本身也是個閑不住的人,一會兒跑到這邊問問菜價,一會兒又去那邊瞧瞧魚新不新鮮,倒是忙的不亦樂乎。


    “這樣的生活才最逍遙自在。”後天心中想著,“也不知道冷天峰在哪兒?”


    他和冷天峰的關係比較奇怪,既像朋友卻又不是朋友,隻是三年前的一次不打不相識才讓他們互相認識,也就是那次他來過一次京城。後天知道冷天峰是為東廠做事,他倒是不在乎什麽東廠不東廠的,隻是覺得既然來找人,總要收拾一下,最起碼不能在東廠人的麵前丟了麵子,因此特地在靠近京城的小鎮找了個客棧好好洗漱一番,又將牛車寄存在客棧,這才又來到這裏。


    他聽說菜市街人比較多,賣吃的東西的也多,這幾年他一直在江浙一帶遊蕩,也很想嚐嚐京城當地的美食,就特意來到這菜市街想從早飯先開始品嚐。


    他四下一打聽,聽人說有一家麵攤的湯麵在這外城堪稱一絕,也不多想,徑直來到那家麵攤想要大快朵頤一番。


    這麵攤一共就三張桌子,他也沒多想,就坐在了其中一張桌子,跟老板點了兩碗麵,開始細細品嚐。他身旁的一張桌子坐了頭戴鬥笠衣衫破舊的村漢,臉上髒兮兮的,鬥笠壓的很低,因此看不清容貌。聽他說話雖然嗓音很粗,但是有一種尖細的聲音夾雜其中,好像是故意粗著嗓子說話,後天奇怪的看了兩眼然後接著吃麵了。


    這麵雖然普通,也不是精細材料所做,但湯的味道卻是無比鮮美,後天心中暗讚,正要大聲誇讚一番,就在這時看到一個手拿羊肉燒餅,麵色黝黑,留著兩撇山羊胡的精瘦漢子走了過來,那人一腳勾出桌下的長凳一屁股在那個戴鬥笠的漢子身旁坐下,還把一隻腳踩在了凳子上,接著兩人開始小聲交談,顯然二人是相識的。


    後天原本也不想多管閑事,他隻是想來看看所謂的朋友而已,就在他想要讓老板添點麵湯之時,恍惚間好像聽到了兩個村漢在提到了冷天峰的名字,後天瞬間心中一凜。


    冷天峰作為錦衣衛北鎮撫司的一名總旗更是東廠陳公公的心腹,不僅如此,更是名滿江湖的武林高手,名聲自然響亮。但是,有明一朝,錦衣衛與東廠皆專司監管暗查朝廷百官,所以百官將錦衣衛與東廠視作惡鬼但對百姓而言卻是無足輕重,因為這兩個衙門尋常之時絕不會直接接觸普通百姓,而江湖武林更是與百姓無關,因此冷天峰的名字也絕不會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閑談之資,這也是他覺得奇怪的地方。


    後天微微側頭向旁邊一桌看去,那兩人依舊在小聲交談,但聲音太小再加上兩個桌子隔得卻是有點遠,因此他無法將二人談論之事聽得真切。這時他已瞧的仔細,那兩人雖然將麵孔塗髒,但泥汙香灰之下依舊依稀可見雪白肌膚,尤其是那個作風豪邁之人,他雙手雖然沾滿泥巴,但是手指修長腕骨纖細,絕不是男子之手,後天又仔細看了看二人咽喉之處並無喉結,心下斷定這二人定是女扮男裝。


    後天心思稍微一轉,三下五除二的將碗裏的麵吃完,順勢端起碗,又向爐灶走了兩步,含糊不清的對老板說道:“老板,你這麵味道真不錯啊,我吃了兩碗了都吃不夠,趕快再給我上一碗。”


    “得嘞,”正在煮麵的老板一瞬間喜笑顏看,不光是因為生意好才高興,更是因為得到了客人的認可,“還是客官您識貨,不過還請稍等,這麵才剛剛下鍋,還要再煮一下才能上桌。”


    “嗯,不急,我等你。”後天滿不在乎的說道,順勢一屁股坐在了那兩個村漢的一桌,剛剛他端起碗時看似向著爐灶方向走了兩步,實則是離那兩人的桌子更近了,因此這時坐下在他人看來也隻覺得有些莽撞,但絕想不到他是故意為之。


    那兩個村漢正是林夢婷與蘇淨萱二人易容假扮,他們突然見到有人坐到與他們同桌,瞬間警覺起來,後天看著兩人的樣子,咧嘴笑道:“我坐這兒沒關係吧。”說著把還在端在手裏的碗又端到口邊喝了口僅剩的麵湯。


    林蘇二人互看一眼,心中不約而同的暗想:“這是何人?”此時他們剛到京城幾日,東廠又將他們天山派列為朝廷要犯,因此極為警惕,唯恐這人是東廠派來的。


    這時麵攤老板端著一碗新出鍋的熱湯麵放到了後天麵前,後天拿起筷子就開始吃,也不看麵前的兩人。蘇淨萱看著眼前男子心下越是疑惑,衝著林夢婷使個眼色,林夢婷心領神會,眼神瞟向四周以防有人暗中接近,蘇淨萱則將幾枚銅板放在桌上欲要結賬離開。


    “二位姑娘等等,”低頭吃麵的後天小聲說道,“我有事想問問二位。”他依舊低著頭,吃著麵,並未看他們。


    林蘇二人一驚,不約而同扣住暗器,隨時可以襲向後天。


    “二位姑娘,動作不要那麽大,”後天依舊淡定的低頭吃著麵,“被人注意到可就不好了,自然一點。”


    蘇淨萱悄悄掃了一眼四周,好在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才略微放心,“你是什麽人?”


    “嘿嘿,我叫後天,”後天抬起頭,滿麵笑容的衝著眼前的兩個人說道,嘴裏還嚼著沒有咽下的麵條,樣子滑稽又可笑,“剛剛無意間聽到二位談論冷天峰,就想問問到底怎麽迴事?”


    “後天?”林夢婷心頭一震,“你是龍狼刀後天?”龍狼刀正是後天的綽號,他在武林之中慣用雙刀,刀法更是以快捷無倫、迅猛無懼著稱,故此人送綽號“龍狼刀”。


    “原來你就是那個二傻子,”林夢婷眼中不屑,後天的大名她可是聽說過的,早就已經是江湖笑柄了,“我還真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你,榮幸之至啊!”


    “嘿,你什麽意思,”後天將筷子在桌上一拍,擼起袖子來就打算要和林夢婷算賬,一旁的蘇淨萱趕忙勸說。


    “後公子,還請見諒,在下天山派蘇淨萱,這位是我掌門師妹林夢婷,我師妹不會說話,還請見諒則個,”說著雙手向前微微行禮,算是賠罪,但心裏卻暗叫倒黴,竟在這個地方碰到了江湖上最愛管閑事是的傻子,“不知公子叫我們二人到底有何事?”


    後天見蘇淨萱舉止有禮,也不計較林夢婷剛剛的失禮,拿起筷子一邊攪碗裏的麵,一邊問道,“我剛剛不小心聽到你們說什麽冷天峰明日在西市什麽的,但我沒聽清楚,就想問問二位發生了什麽,哦,對了,我這次來京城就是找他的。”


    林夢婷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問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知道什麽?”


    “那你為何找他?”蘇淨萱也很疑惑。


    “肯定是找他打架唄,不然還能幹嘛?喝酒聊天嗎?可沒那個閑情逸致。”後天撇撇嘴,心中想了想和冷天峰兩個喝酒聊天的畫麵,不禁毛骨悚然,還是打架更有意思。


    “你最近在江湖上難道沒有聽說什麽嗎?”林夢婷緊盯著後天,但始終沒有發現他說謊的跡象,難道隻為了打架就來找冷天峰,這也太可笑了吧。


    “聽說什麽啊?”後天反問,在他的想法裏就是簡單打個架,怎麽這麽麻煩,“我從杭州過來,路上走了四十多天,雖然沒有遊山玩水但也差不多,我走的是運河沿岸的小路,一路溜達過來也沒碰到什麽江湖人士,所以也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麽,怎麽了?有大事?”他一臉茫然地看著林蘇二人,他確實什麽也不知道。


    林夢婷與蘇淨萱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東廠與天山派的事早已傳遍江湖,冷天峰迴到東廠後被革職羈押也已在江湖上傳開,實情無人知曉,惹得武林人士紛紛猜測,但天山派盡數敗於冷天峰卻是不爭的事實,林蘇二人自知實情所以就算是想要遮掩也不可能,但若說出實情又覺得會墮了天山派的威名,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後天解釋。


    林夢婷看了看蘇淨萱為難的表情,轉頭向後天問道:“你來找冷天峰打架,你不怕東廠嗎?”


    “我就是找他打個架,看看他武功進步了沒有,跟東廠有什麽關係?”後天很奇怪,打個架要不要這麽麻煩,他又不是去東廠挑釁,幹嘛要怕東廠。在他的眼中恐怕沒有比打架更重要的事了。


    林夢婷也傻眼了,這世界上真有這麽無聊的人嗎,就是為了打架而打架?她隻能接著問道:“你和冷天峰很熟嗎?是朋友?”


    “朋友算不上,隻能說是不打不相識,”後天想了想,接著道,“隻能算是認識,比武切磋過幾次,隻是這樣。”


    蘇淨萱看著後天,她也聽說過後天,隻知道他武功高強做事又不經大腦,從不思考利弊,隻是按自己喜好辦事,說不定可以可以成為救她宗弼堂兄的助力,權衡利弊之下還是如實和他說了,隻是省去了天山派的事情,“冷天峰明日午時將在西市斬首示眾。”


    “什麽?”後天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把麵攤老板嚇了一跳,他趕忙又坐下,麵色凝重的問道,“此話當真?”


    “不錯,”林夢婷接口道,“我剛剛從我們安插在京城的人那裏得到消息,確實如此。”


    這時的後天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臉色數變之下,向著林蘇二人拱手道:“多謝二人位姑娘告知。”接著從懷中取出一張一百文的大明寶鈔拍在桌上,大喊道,“老板,結賬。”說罷,轉身就走。


    那麵攤老板趕忙過來收錢,一看竟是張一百文的寶鈔,忙向著後天的背影大喊:“客官,您給的錢太多了,三碗麵用不了這麽多錢。”後天頭也不迴的揮揮手,接著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真是闊綽啊。”那老板喃喃自語。


    蘇淨萱看到後天匆匆離開,也知道這麵攤不是久留之地,也不多說,趕忙結賬離開,隻留那老板一人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


    離開麵攤之後,後天隱沒於人群之中,匆匆疾走,隻一刻時間便已來到京城西市。路中有個高大牌樓,上書西市二字,街上往來皆是各地商販,人頭攢動口音繁雜,比肩接踵,當真是熱鬧非凡。


    這京城西市與東麵的東市遙相唿應,東市所售產品盡是大明各大商鋪的奢侈之物,專供達官貴人享用,能夠舍得花錢購買的尋常百姓並不多,因此略顯清冷。而西市就不同了,西市往來貿易皆是各地特產與其他屬國邦國的外貿交易,因此西市才會更顯擁擠,更顯熱鬧。


    後天觀察到西市正中正是一座簡易木台,此時四麵已被西城兵馬司的衛兵圍住,這裏平日是西市官員宣布指令之地,而在有犯人將被斬首時也作刑台。平日裏也就閑置著,而此時被官兵圍住,那自是證明很快將要被使用,看來那兩個人說的是真的。


    後天深吸口氣,心中有了打算,也不猶豫,當即於人群中假意詢問買賣,實則開始將西市周圍的街道地形暗暗記住,可是推敲撤退的路線。


    林夢婷與蘇淨萱此時已經來到一處城外的農戶家,這裏是他們來到京城後借住的地方,屋主是一位年近八十老婦,老伴去世多年,唯一的兒子參軍後又被派到到了遼東一帶,已有三年未歸。老太太一個人獨居,老眼昏花,也鮮有人來往,日子過得極是清苦。


    林夢婷見老太太可憐,而自己又需要個落腳的地方,因此拿了一貫的大明寶鈔給老太太借住於此。老太太歡天喜地的接過錢,也就任他們住下了。林夢婷父母是上一輩的天山派弟子,在與天山一帶的蒙古人交戰時被害身亡,所以她是被自己父親的師兄上一代的天山掌門林介之撫養長大的,她自小無父無母,雖然師父對她寵愛有加,但在夜深人靜之時想起自己的身世卻總是無比落寞,因此她對敵人兇悍卻對孤寡之人無比同情,所以她才會決定住在這裏。


    蘇淨萱深知林夢婷心中悲傷,見她做了決定也就由她去了。這幾日,每日天剛剛亮林夢婷便起床挑水砍柴,為老太太熬粥做飯,真的像老太太的親人一樣,老太太也十分喜歡她。他們在打聽消息之時不得不易容喬裝,而老太太也就真的將他們當做親孫子一般。


    蘇淨萱看著剛剛躺在床上就已睡著的林夢婷,微微一笑,輕輕地給她蓋上了被子。從天山馬不停蹄的趕到京城,又是打探消息,又是幫老太太幹活,林夢婷這幾日確實勞累,也該好好休息一下。


    正當蘇淨萱在考慮要不要也休息一下時,突然床邊傳來一聲輕咳,蘇淨萱麵色一變,當即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衝出屋外。此時一個高瘦的身影背對房門站在院子之中,蘇淨萱定睛一看,來人竟是她的堂兄河野宗政。


    河野宗政側過身,把手指放到嘴邊,示意蘇淨萱不要出聲,接著轉身就走,蘇淨萱見狀趕忙跟上。二人走到房子二百步開外的一棵大樹之後才停下。因為那個老太太住的較偏,周圍也沒什麽鄰居,倒也不怕引起別人注意。


    “宗政堂兄,你怎會在此地?”蘇淨萱一臉欣喜。


    “我們的人早就注意到你們了,隻是你師妹一直在你身旁,我們不方便暴露。”河野宗政向蘇淨萱解釋著,但見他滿麵陰鬱,顯然心情糟糕至極,“我們長話短說,計劃有變,東廠提前對我們下手,我們明日法場劫囚,救出宗弼。”


    蘇淨萱一怔,問道:“發生了什麽?”


    “我們原以為東廠為了寶藏,會在宗弼迴到京城,我們告訴他消息之時再動手,但是在宗弼迴城前兩日,他們便探查到我們的藏身之地,趁夜偷襲,”河野宗政麵色鐵青,顯然已經憤怒到極致,“京城內的三處據點,僅存北城的那座茶樓,我們從東瀛帶來的人手也是半數重傷,我已經傳信迴東瀛,讓長老們盡快增派人手。”


    “怎會如此?”蘇淨萱也是大驚,她也完全想不通,“東廠難道不想要那寶藏的消息了嗎?”


    “這個我也不知,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救出宗弼。”河野宗政語帶決絕,他確實很重視這個弟弟,雖然他們還沒有真正的見過麵。


    “還請堂兄吩咐?”蘇淨萱也知道事情緊急,毫不遲疑,決心聽從一切指令。


    “明日法場之上,我會帶人攪亂現場,你想辦法勸說你師妹帶走宗弼,過程之中我們不要接觸,不要讓宗弼和東廠以為我們是一夥人。”河野宗政言簡意賅的說著,聽上去也確實簡單,但蘇淨萱卻疑惑了,為什麽救人之後卻要這麽做。


    “請恕美緒得罪,但美緒確實不懂為什麽這麽做。”蘇淨萱鞠躬向河野宗政說道。


    “美緒,宗弼是在大明長大的,雖然東廠要殺他,但是他始終覺得他是大明的人,所以我們要救他,讓他被東廠追殺,當他進入絕境之時就會對大明仇恨、失望,那時我們在告訴他真相,他才會更加樂意與我們一起迴東瀛,先讓他失望,再給他希望,這才是最重要的,懂了嗎?”河野宗政講述了他的計劃,計劃是那麽的簡單,卻已經給冷天峰未來安排了一條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道路。


    “美緒明白,我一定拚上性命也要救宗弼堂兄出來。”蘇淨萱眼神無比的堅定。


    “好的,那你迴去吧,不要被你師妹發現。”


    就在蘇淨萱與河野宗政商議之時,後天已經在西市繞了好幾個來迴。他去過很多地方,喜歡看人群走動,享受著鬧市的生活,他不喜歡清淨,越熱鬧越好。因此他也最了解每一個不同的地方都有各自的特色,不同的時間有不同的風,不同的路人,不同的節奏。他要在每一條街道之上推敲最好的撤退的路線,如果沒有走過幾次,他也對明天的計劃沒有任何信心。


    就這樣,在走走停停之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後天雖然已經推敲出了最佳的路線,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但又想不出來,抬眼見到一旁有個小小茶攤,就過去坐下要了碗茶喝,一邊喝茶一邊愣神。


    一個沿街乞討的叫花子在人群之中走過,所有人經過他身旁的都用衣袖捂鼻,唯恐聞到他身上那難聞的氣味,紛紛將他轟開。


    這時那個叫花子看到正在路旁喝著茶的後天,撲通一下跪在後天身前,大哭道:“這位大爺行行好啊,小的已經三天沒吃過飯了,求大爺賞小的幾個錢讓小的能填飽肚子,求求大爺了。”


    原本正在喝茶愣神的後天被這叫花子突如其來的一跪,嚇了一跳,等他反應過來,不耐煩地掏出了幾個銅板,一邊揮手打發:“快走,快走。”那叫花子歡天喜地的接過錢,向著後天作個揖,然後準備離去。


    後天抿了口茶,突然想到了什麽,忙叫住那個叫花子:“你給我等等。”


    那叫花子見後天叫住他,趕忙作揖:“大爺,您還有吩咐?”


    後天看著眼前的叫花子,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了一個方法,向著叫花子問道:“你還想不想要錢?”


    那叫花子一聽,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要,要,當然要。”


    後天看了看四周,沒什麽可疑的人,小聲對叫花子說道:“你幫我辦件事,我給你一百文錢,幹不幹?”


    這叫花子都窮到要飯了,為了能活命還有什麽是不敢幹的,忙點頭答應:“幹,幹,隻要大爺給錢,一句話,您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那好,”後天悄悄說道,“這件事你一個人不夠,你把你要飯的兄弟們都叫上,有一個算一個,來一個我給一百文錢,你是帶頭的所以你找人我再給你加五百文倩,前後加在一起你拿六百文錢,其他每人一百,你不虧。”


    這叫花子都聽傻了,心想這人莫不是個傻子,可是這麽多錢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趕忙向著後天磕了三個頭,“您放心,我在在西市要飯多年,跟我一起的兄弟少說也有四五十個,您放心,我肯定給您全叫來。”


    翌日,東廠抽調五城兵馬司官兵,錦衣衛與東廠協同,將冷天峰自詔獄提出押送往西市刑場問斬。


    此時剛至午時,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將刑台團團圍住,觀刑的百姓被隔十丈之外,衝著跪在台上的冷天峰指指點點。此時的冷天峰身穿一件黑色長衫,麵容略顯憔悴,九尺長發拖地極為淩亂,但他嘴角微露微笑,他本就是男生女相,此時笑容掛在臉上遠遠看看去竟有一股奇美之意,他身上纏著數條黑色鐵索,手腳被鐵索相連外加腳上腳鐐,就是想動都難,更不要提掙脫。


    刑場周圍人群密布,將刑台圍了個水泄不通,足有上千人之多。就連平日裏在西市乞討的叫花子都來了四五十人,混在人群之中,想要看看熱鬧。


    陳公公此時坐在旁邊一座茶樓的二樓之中,從窗外看去便可將刑場盡收眼底,陳公公看著窗外的情景,淡然的問身旁的屬下:“都布置好了嗎?”


    “稟公公,一切已準備妥當,”一名屬下趕忙跪倒在地,恭敬的說道,“我們的人已經混在人群中,刑場周圍的三條街也已經部署好人手,五城兵馬司的人手也已經到達位置。”


    “做的不錯,”陳公公的話很簡單,但這已是難得的獎勵,那屬下聽陳公公這麽說立刻明白陳公公今日心情大好,他心想一定要將今日之事做的萬無一失,將來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你確定他們會來嗎?”此時陳公公身後一個角落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那群倭寇難道不明白這是你設的局嗎?”


    陳公公聽著這疑問的聲音,也不生氣,也不迴頭,淡然的迴答:“他們當然知道,但是他們必須跳進這個坑裏。”


    “哦?這麽肯定?”那個聲音繼續問著。


    “我前幾日翻閱宮廷舊檔,在當年大明建立之初繳獲的元庭舊檔中找到了蒙古人從南宋趙氏皇宮中得來的密檔,上麵記載著離火的消息,和那些倭寇知道的一樣,既然我已經自己找到了線索也就不用留著他們了,”陳公公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所以我前幾日清剿了他們在京城的據點,立刻拿下冷天峰,冷天峰對他們河野家的人太重要了,他們怎麽可能不救,我就在這兒等著他們跳進我為他們準備的陷阱。”


    “好手段啊,對手明知道是陷阱也必須來。”


    “所以我就在這裏等著看戲,”陳公公饒有興趣的說著,“你不打算下去玩玩嗎?”


    “我更喜歡追殺獵物,如果他們有人逃了,你不說我也會去的,但守株待兔可不是我的愛好。”


    “那也全由得你。”


    林夢婷與蘇淨萱此時也正擠在人群之中,兩人都穿著這幾日的村漢服飾,接著易容喬裝成跟著看熱鬧的村漢。林夢婷一臉興奮地看著台上將被斬首的冷天峰,她確實是來看熱鬧的,無論冷天峰因為什麽原因而將要被殺,他都曾經幫助過東廠殺了不少天山派的人,因此在林夢婷心中冷天峰被殺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而一旁的蘇淨萱則是麵帶焦急,前一夜,蘇淨萱勸解林夢婷不如救下冷天峰,她不得不編造理由,冷天峰即將被斬首,那就代表著徹底失去了東廠的信任,既然如此不如救下冷天峰收為己用,也許可以更快的扳倒東廠。這雖然是個理由,但卻說服不了林夢婷。蘇淨萱知道理由太過牽強,林夢婷又貴為掌門,因此她隻能規勸卻不能強令,更重要的是決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身份,最後隻能連哄帶騙的勸林夢婷來刑場,至於救人就隻能見機行事了。


    觀看斬首的人來的太多了,場上無比嘈雜,等候觀看斬首的人互相聊起天來,有人猜測是得罪了東廠,有人說這麽大陣勢肯定是叛國,更有甚者說冷天峰是男扮女裝勾引皇上被人發現才要被斬首,後天隱沒於人群中一邊聽著這些胡言亂語一邊小心翼翼地擠到了靠前的位置,可以將刑台上的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


    就這樣,時間在百姓的猜測中慢慢過去,時間已經離午時三刻越來越近,後天估摸著那些他買通的叫花子也已經到了提前說好的位置,他不禁握緊了滿是汗水的手,能否成功就在此一舉。


    又過了半刻時光,終於,台上的官兵開始有所動作,監斬官也拿起罪狀準備宣讀冷天峰的罪名,就在這時,人群之中突然有四五十人同時扔出了四五十個拳頭大小的白色布包,從四麵八方扔向刑台。那些布包並未紮緊,在空中散開,一團團白色粉末自布包中散開,被風一吹向著四周散開,有些更是落入圍觀人的眼睛之中。


    隻聽人群之中響起一聲聲慘叫,有人大聲喊叫:“是石灰粉。”


    那些拋出布包的正是後天雇的四五十個叫花子,他們每人都在身上藏了十個包裹著石灰粉的布包,躲藏在人群中伺機靠近刑台,就在準備行刑之時拋出。在第一波石灰粉拋投之後那些叫花子立刻將剩下的石灰紛紛拋出,一時間刑場之上到處飄散著石灰,猶如一場大霧大霧籠罩,一片朦朦朧朧。


    旁邊茶樓上的陳公公見此情景,不假思索的說道:“那些倭寇動手了,趕快下去將他們拿下。”站在一旁的一位錦衣衛千戶,不敢怠慢,立刻衝下樓去指揮著兵卒與錦衣衛衝進人群中抓人。


    此時刑台之上石灰粉已經散去不少,但是卻已是一片慌亂,剛剛叫花子拋灑石灰之際後天已經將麵門遮住,所以並未受到石灰的影響,此時他已經將背上雙刀取下,雙刀出鞘,身形已化作一道青色閃電向著刑台上衝去。


    守衛刑台的兩個士兵,還未從石灰粉的影響中緩過神來,就見到有人衝了上來,二人不及細想,挺槍直刺。後天左刀格擋,右手橫砍,將一人雙腿砍斷,也不戀戰,接著直衝向台上。


    後天離刑台足有十丈,守衛刑台的士兵紛紛前來阻擋,後天不閃不避,左右雙刀如狂風驟雨,不閃不避,隻攻不守,一路向前衝殺。他身後的士兵紛紛向他追砍,他卻連頭也不迴,硬生生將擋在前麵的士兵一個個砍倒在地。


    前後不過片刻間,後天的衣衫已被鮮血染盡,但他依舊狂傲,將身後的士兵視若無睹,隻是一味向前衝著,所有士兵未有一合之將,那雙刀好似附有雷霆之力,每一招都如雷霆萬鈞。後天所過之處隻留下一道血海和殘肢斷臂,他麵前的士兵仿佛自己看到了陰曹地府的羅刹惡鬼,所過之處隻留下腥風血雨。


    終於,後天終於衝出重圍,來到了冷天峰的身側,他一邊接著還擊,一邊大叫:“姓冷的臭小子,我來救你了。”


    冷天峰看到來救自己的竟然是後天,也是滿臉驚疑:“你這個傻子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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