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收迴來了,接下去的事也就簡單了。我爺爺沒讓我跟去,打發我迴家睡覺,臨走還叮囑了句要在門口撒把爐灰,這樣能防著無意間帶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迴家。


    第二天我是早早起床的,自從跟了我爺爺後,近十年來每天都有安排固定的早課。先到院子裏打一套不知名的拳活絡筋骨,然後擦汗洗臉。


    給供奉的神靈祖師上完香,然後才能坐到飯桌上吃飯。這一早上地流程特有儀式感,近十年下來,我倒是也習慣了。


    按我爺爺的說法,就算我不是門內弟子,多多供奉祖師神靈,也能得到一些庇佑,免於邪祟。


    上完香,饑腸轆轆的我立即撲到了飯桌邊,伸筷子就要去夾菜。但我爺爺啪的一筷子打在了我的筷子上,挑著眉梢看著我道:“沒規沒矩,臭小子,沒忘了什麽事?”


    經他這一說,我隻能把筷子一放,然後開始大聲背誦起金光咒的咒文來。


    這也是我爺爺給安排的早課,老實說這金光咒作為道家神咒之一,一開始我還特有興趣,可背的多了就隻剩下無聊了。


    背歸背,那咒文我基本沒往心裏去。


    我爺爺聽我背誦完三遍,笑罵了一聲道:“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上點心,修好了金光咒,周身有金光護體就沒邪祟敢碰你。”


    “爺爺,你啥時候教我法術啊?”逮到話茬,我又把話頭往法術那引。


    不管怎麽說,那年我也是十五六歲,血氣方剛加正好奇的年紀,對我爺爺那一身本事可太羨慕了。


    但我爺爺從來不肯接這話,今天也是白了我一眼,拿起碗筷道:“一天天的就想些有的沒的,這次期末考要沒考好,看我不揍你。”


    得,反被將了一軍。


    我悻悻地拿起碗筷開始吃早餐,到這兒,我們家每天的早餐流程才算告終。


    我爺爺吃的很快,而且碗裏從不剩什麽飯粒。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後說道:“家裏蛋沒了,你小子吃完飯,就去張嬸的鋪子買一打雞蛋。”


    “爺爺,我還要去找葉建國玩……複習呢。”我不滿地抱怨,爺爺一聽我要去葉建國家,眉梢一挑,道:“臭小子,思春呢?”


    我心裏默默吐槽一句,趕緊把剩下的幾口飯扒拉完,然後把碗筷往水槽一扔道:“好了!我吃好了,這就去買雞蛋。”


    張嬸就是昨天救迴來的張生他阿嬤,家裏有個雞舍,自己又開了便利店,家裏母雞下的蛋就放在鋪子裏賣錢。


    一看我開買雞蛋,剛準備開鋪的張嬸二話不說就把一籃子新鮮土雞蛋塞我手裏,新鮮的不行,有幾顆還粘著雞屎。


    “給,儂爺爺昨晚上救醒了生子,這籃子雞蛋算我送的!”張嬸是個豪爽性子,不過她肯白送,我可不敢白收。


    我連忙道:“嬸子這可不成,我爺爺知道了不把我屁股打八瓣?”


    我爺爺這人就有點死心眼,不收人禮、不欠人情。我雖然不怎麽讚同,可也不敢壞他規矩。


    還好張嬸也知道我爺爺的規矩,也沒難為我,就說:“那成,儂身上不有二十嗎?我就收二十。”


    就這麽,張嬸收了二十塊,讓我拎走了一籃子土雞蛋,這一籃土雞蛋少說四五十個,五毛錢一個也不止二十塊。


    而且我強烈懷疑,我爺爺是故意要把我二十塊錢坑光的。


    迴去的路上,我迎麵碰上了個跑的氣喘籲籲的大個子。那就是葉建國了,葉建國長的是五大三粗,在棺頭村裏也有葉虎子的外號。


    虎子意思就是這人性格愣頭愣腦,虎了吧唧的。但他有個長的水靈的妹妹,叫葉九歌,在太清村裏算是如花似玉。


    “虎子,你幹啥,大早上跑的唿哧帶喘的,晨練呢?”我本來就想過會兒去他家玩,路上見了,我就叫住了他。


    葉建國也無所謂我叫他虎子,見我見他就停了下步子,喘著氣道:“小柱子,別提了,我妹發燒了。我媽這不打發我上胡醫生那兒嗎?今天你是來不成了。”


    我聽到葉九歌發燒了的事,心裏多少有些擔心。


    “那你快去吧,我等有空也去看看九歌。對了,這是剛買的土雞蛋,你帶幾個去給九歌補補。”我剛要給葉建國讓路,又靈機一動,把籃子裏最上的幾個大雞蛋塞給了葉建國。


    葉建國忙擺手道:“現在我哪兒能拿?一來一迴不得碎了,你反正要來就自己帶唄。我不能耽擱了,我媽還等著呢。”


    我一想也是,還能順便見見九歌。不過這雞蛋也不能讓我爺爺全看見了,於是我在家門外邊草垛裏藏了幾顆,然後才提著籃子迴去。


    我爺爺還沒出門,自個兒在神態前邊鼓弄著什麽,我迴來也沒看我。


    “爺爺,九歌她病了,我去看看她。”我出門前向我爺爺喊了一聲,我爺爺點了點頭,也沒說話,我就看到他手裏拿著一塊八卦鏡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在幹嘛。


    要平時,我非得瞧個仔細,這不今天忙著看病人麽?


    我偷偷摸摸把藏著的土雞蛋裝了倆口袋就去了葉建國家,葉建國的老爸是村裏的會記,給我開門時眼圈有點黑,八成是晚上沒睡好。


    “小柱子啊,進來吧。”見是我,葉會記給我讓進了屋,“建國他叫胡醫生去了,還沒迴,九歌她病了……”


    “我知道,路上碰見虎子了。”我從口袋裏把土雞蛋往外掏,“這是新鮮的土雞蛋,我……我爺爺讓我拿來的,給九歌補補。”


    我一想如果我說是我拿的,葉會記一準不要,幹脆把功勞都推給了毫不知情的爺爺。


    葉會記剛想推脫,正好葉建國領著胡醫生來了。葉會記立馬忘了雞蛋的事,給胡醫生帶去了葉九歌的房間,我也順勢跟了過去。


    房間裏葉九歌躺在床上躺著,漂亮的小臉燒的緋紅,我遠遠看著都有些揪心。胡醫生放下藥箱,又是診脈又是測體溫的一通折騰。戴著眼鏡的鼻梁上漸漸滲出了汗珠子。


    胡醫生是城裏醫院退下來的西醫,但也懂中醫的診脈法。村裏有個大病小災的,第一個就先找他看。


    可這會兒,胡醫生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檢查一通後,拉著葉會記到了房間外商量。我也聽到他們的對話,原來葉九歌這一不咳嗽二不吐的,脈象也正常,偏偏體溫很高,就算胡醫生行醫多年也有點抓瞎。


    “這情形,不像是風寒感冒引起的發燒。”胡醫生說,“我看,倒是跟昨晚上那三個娃娃的情況有些類似。”


    我隱隱約約聽到了這句,心中一動,看向床上的葉九歌。


    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我在我爺爺身邊耳濡目染這麽些年,一些淺顯的情況我還是看的出來的。


    丟了魂的人,發燒是肯定的,但會因為丟魂而昏迷不醒。


    床上的葉九歌雖然也有高燒,但時不時還能輕輕叫喚一聲,說明魂還在身上沒丟。


    想到這裏,我又有了心思,自告奮勇地對守在床邊的葉建國說:“虎子,你讓開下,我看看九歌的眼睛。”


    “你要幹啥?”葉建國給我讓開了身子,同時也奇怪啊。


    我說:“你不知道我爺爺幹嘛的?胡醫生說可能不是病,我給九歌看看。”


    葉建國一想,有些懷疑地撇著我:“你成嗎?不是說你爺爺還不教你嗎?”


    “我不成,你來試試?”我沒好氣地說,然後伸手小心翼翼地扒開了葉九歌的眼皮看。


    她的雙眼完全沒有神采,瞳孔看上去還有些灰蒙蒙的。


    “撞邪了。”我篤定地說道,心裏還有些高興,“不用麻煩我爺爺,我就知道怎麽破!”


    能在葉九歌麵前露臉,這機會我當然不肯放過。


    這會兒葉會記也出門,應該是要去找我爺爺了。聽我這一說,葉建國也接了話茬道:“小柱子,你看準了?九歌真是中邪了?”


    我拍著胸脯說:“虎子錯不了,我看我爺爺治過。”


    葉建國稍一猶豫,然後雙手往褲帶一掏,把袋子裏的零錢都拿了出來遞到我麵前:“小柱子,我知道你爺爺的規矩。你拿著,我信你。”


    這會兒我是徹底痛恨我爺爺那死規矩,本來讓未來大舅子欠個人情多好呢?


    但是該收還得收,不收我就壞了我爺爺的規矩。


    “行,我去找根柳枝來,你先看著九歌。”我也沒數多少錢,把零錢往兜裏一揣,跑外邊折了條柳枝迴來。


    柳枝能打鬼是很多人知道的事,事實上,柳枝本身也有掃出陰邪之氣的作用。


    這不像安魂水,要經過神台,所以我還是挺有把握的。


    我把柳枝拿迴來剛想往九歌身上打,葉建國趕緊一攔,兩眼睛瞪的跟牛蛋似的:“你幹啥啊?”


    “掃邪氣,放心,我還能真打九歌啊?”我心裏附議了句,我也舍不得不是?


    葉建國半信半疑地讓開,而我拿起柳條,學著我爺爺之前做過的樣子向葉九歌甩了下去。


    啪的一下,也不是太重。


    但原本一動不動的葉九歌突然怒目圓睜,脖子上青筋暴起,張嘴‘啊!’了一聲,淒慘至極,接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這架勢把我和葉建國都嚇了一大跳,緊接著我看到有股子煙氣從葉九歌張大的嘴裏冒出,向我撲了過來。


    那是我當時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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