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快要入冬,各家都忙活著屯過冬的糧食。爺爺早上教書,下午幫著收番薯、玉米等農作物,閑下來還會幫著村長媳婦管管放養出去的兩隻雞和三隻鴨子。


    趙隊長來的時候,爺爺一邊打哈欠一邊打水洗臉。冷不丁地院門被推開,趙隊長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爺爺看到他還有點高興,這跑的健步如飛的,顯然是腿好了。可沒想到趙隊長一看到他,當場就噔地一下抓住了爺爺的雙手:“小林同誌,救命啊!”


    趙隊長這一抓一喊,把爺爺的魂都嚇飛了,當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還好村長夫妻聽到聲音,披著外套走了出來,看到這一幕也嚇了一跳。


    “小趙,你幹啥啊,咋的了?”陳村長趕緊上來扶,爺爺也迴過神,趕忙搭手把趙隊長扶進了屋子。


    村長媳婦倒了一大杯熱水,趙隊長咕咚咕咚喝幹後情緒終於穩定了一些。但那一臉的懊惱與憔悴,實在與七天前的趙隊長大相徑庭。


    給爺爺的感覺是,這短短七天,他像是老了七年!


    “小趙,你別急,這裏沒外人,有啥事你慢慢說。”陳村長安慰著說。


    趙隊長歎著氣把他迴村後的事說了,那也是爺爺覺得相當離奇的一次經曆。


    那天從爺爺口中聽到辦法之後,其實趙隊長也有點將信將疑。


    有些東西嘴裏可以不信,但畢竟是傳了幾千年的,存在總有一定道理。所以趙隊長會來請曾叔公,就是抱著這一線希望。


    想想自己隊長的身份幹這事為難,但再想想村裏男人都這樣躺著也不是辦法。心裏一橫,晚上偷摸著就把東西供上、把頭磕了。


    心驚膽戰地等了四天,早上起床一摸,頓時喜出望外,那道腿肚子上的紅印子真的沒了!


    俗話說,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趙隊長供樹磕頭的事,不知怎麽的就在鄰村傳開。


    那些出事的人一聽這樣有效,都不需要趙隊長去說,一個個地主動在大榕樹前排隊磕頭求樹上的‘神仙’原諒。


    趙隊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沒看見,這件事能快些著落也了了他一件心事。


    但是當天晚上,趙隊長就聽見了哭爹喊娘般的慘叫聲,大半夜地把他嚇得差點尿了褲子。還是他媳婦提醒,這不是知青鄭華年那屋傳出來的聲音嗎?


    趙隊長趕緊披上衣服去看,慘叫聲已經沒了,可敲門也沒能來開。趙隊長也急了,這人可不能出事啊!


    找來斧頭破門而入後,趙隊長頓時聞到一股嗆鼻的血腥味,往裏一看,嚇得臉都白了。


    隻見那知青鄭華年的床簡直要被血染紅,人已經臉色發白發青,昏迷在了床上,更離譜的是,床邊放著一把斧子,而那斧刃正砍在鄭華年的右腿上邊!


    那一條腿被砍得血肉模糊,鮮紅的肉往外翻,紅黑色的血漿不停地湧出來。


    要說趙隊長不害怕,那是假話,這場麵怎麽看怎麽是鄭華年自己拿斧頭砍了自己的腿啊!


    但是眼下救人要緊,那出血量,再放一會兒,人就該涼了。等趙隊長匆忙把鄭華年背到村裏衛生所,讓老醫生給鄭華年止完血、上了藥,天都蒙蒙亮了。


    老醫生歎了口氣說這條腿是保不住了,不截肢也落個殘疾。


    趙隊長心裏哪兒能不明白怎麽迴事?


    此時比起懊惱,更有一股火氣衝上心頭,心說一個小年輕砍你一斧子,你要禍害全村子,老子今天拚了這條命不要,也要砍了你這棵妖樹!


    趙隊長哪兒知道樹上住了條大蛇精?隻當是大榕樹在作怪,肝火上湧就想找家夥把樹給砍了。


    還是老醫生攔住了他,沒讓趙隊長衝動行事。又指了指鄭華年的脖子,沒有說話。


    趙隊長一看,心跳都快嚇停了。隻見鄭華年的脖子上,居然隱約出現了一條血痕子!


    腿上有道痕子就是砍腿,那脖子上有道痕子,豈不是得砍頭?


    想象自己給自己砍頭那種詭異的畫麵,趙隊長剛剛鼓起來的勇氣頓時泄的一幹二淨。


    老醫生勸他說:“這事不是我們能處理的,隊長還是得去太清村一趟,請那姓林的老道才行。”


    趙隊長心裏沒了主意,隻能聽了老醫生的建議,覺也不敢睡了,開了大隊裏的棚車馬不停蹄地往太清村趕。


    聽完趙隊長的敘述,陳村長當即說:“柱子,去把林真人請過來。”


    爺爺也沒二話,直奔了牛棚找曾叔公。


    而曾叔公已經起了,而且很反常地沒有去放牛。而是拿著一把刀子,正一下一下地削著截手臂長短、巴掌粗細的木棍。


    見曾叔公在,爺爺鬆了口氣,上去義憤填膺地把鄰村的事說了。


    說完之後,爺爺罵了一聲:“叔,那妖精忒不是東西!砍了腿不算,還要砍人脖子,這也太過分了!”


    但罵完,爺爺就發現曾叔公由始至終都不發一言,就像沒聽見似的,板著臉一下一下地削著棍子。


    爺爺有點急了,蹲下來問:“叔,您聽見沒有?”


    “聽著呢,我又沒聾。”曾叔公搭了句茬,但也僅此而已,又閉了嘴一個字都不說。


    刀削木頭的聲音一聲接一聲,曾叔公即不說怎麽辦,也不起身去村長家,把爺爺像透明人似的晾在了旁邊。


    “叔,陳叔他請您過去呢!”爺爺在旁邊來迴踱步,但見曾叔公不為所動,忍不住又說了一句。曾叔公這次看都沒看他,自顧自地削著手上的木棍。


    爺爺這下也沒轍了,能咋辦?請不動人啊!難道他還能把老爺子扛著走不成?


    又過了一會兒,許是等急了,陳村長和趙隊長一同出現在了牛棚口。陳村長看了爺爺一眼,大概猜到了怎麽迴事,進來說:“林老哥啊……”


    “建國,你不用多說。”沒等陳村長說完,開口打住了他的話,“鄰村的事,我去不了。”


    這話的意思很清楚,他知道怎麽迴事,但是他不想管這事,也可能是管不了這事。爺爺不知道曾叔公屬於哪種情況,但真的把他氣的不行。


    陳村長被曾叔公拿話一堵,也不知道說啥了。


    但爺爺不管那麽多,氣憤地說:“叔!修道之人講究慈悲為懷,你咋個見死不救呢?”


    他這話聲音不小,可曾叔公看都沒看他一眼,當他不存在一樣。


    被忽視,爺爺這就更生氣了,要不是眼前這老頭是他親叔叔,他絕對上去揍人。


    氣氛正僵著,這時候,趙隊長大步走了過來,抿著嘴、擰著眉,像是下了個決心。


    沒說別的,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曾叔公麵前:“老神仙,我趙大寶沒跪過天、沒跪過地,今天跪您!求您出手,救救那孩子,他還年輕,要錯也是錯在我身上,不該他死啊!”


    趙隊長這一跪,跪的我爺爺心裏頭都是一顫。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當年的年份裏更是把臉麵看的比錢還重要,趙隊長這一跪的份量,可是相當的重。


    這一下,連曾叔公都動容了,張了張嘴,卻輕輕一歎,繼續手不停地削那木棍。


    趙隊長的表情都快絕望了,我爺爺氣不打一處來,隻覺得我曾叔公怎麽這麽窩囊?


    “叔!你太沒人情味了!”爺爺生氣地吼了一聲,上去想把趙隊長拉起來。他現在是真的佩服趙隊長了,這麽個有血性的漢子,跪個窩囊老頭實在不值得。


    “趙隊長!您放心,我林大柱雖然沒有驅邪的本事,但是今天一定幫您把妖樹砍了!”爺爺故意大聲地說著。


    前麵就說過,我爺爺是個強脾氣。別人不讓他幹啥,他偏要幹啥!


    那他傻嗎?爺爺他可不傻,有自己的聰明。咱老林家幾代下來,幾乎都是單傳,我太爺爺和我曾叔公兩兄弟算是比較少見的。


    曾叔公入了道門,眼下也有五十六歲,沒個後人。我爺爺算是老林家的一根獨苗苗,他要是折了,老林家就斷後了。


    我爺爺就是在賭,賭曾叔公不會真的放他去送死。


    果然,他這話一出,曾叔公眼睛就瞪圓了,甩手就是一棍子打在了爺爺腿上,把他打的嗷嗷叫。


    “你個瓜愣子,老林家就你一個獨苗。你要是出點事,要叔怎麽跟你爹交代?”曾叔公大聲訓了爺爺一句,接著又歎了一聲,站起來,看著麵前的三個人說,“兩位別怪老頭心狠,鄰村這件事,我是真的去不了。但是,也有人能去。”


    “誰?是誰?”本來趙隊長聽見那句去不了,也快絕望了,猛一聽還有救星,就想抓住救命稻草般地追問。


    爺爺也好奇,這十裏八鄉的還有別的道士不成?怎麽從沒聽說過?


    但緊接著,曾叔公就把他拽了過來,指給趙隊長說:“趙隊長,這小子您帶去。我保證,不但那個姓鄭的小夥子死不了,而且從今以後,白沙村再也不必擔心那棵大榕樹。”


    曾叔公說的信誓旦旦,好像手上的年輕人是個天師高人。但除他以外的三個人都傻了眼,包括我爺爺那是更傻了。


    他?他去能頂個錘子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當天師那些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紙衣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紙衣冠並收藏我當天師那些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