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江叡在寢殿裏備好一桌子山珍海味,遣走侍候的人,敲了敲後殿的門。


    梅蕭仁打開殿門,飯食的香味撲鼻而來,她偏頭瞧瞧,桌上擺的全是江南菜。


    “作甚?”


    “慶功宴,今日旗開得勝,都是你這位軍師的功勞。”江叡一邊笑說,一邊掏出兵符在她眼前晃了晃。


    “這東西隻能給你撐撐腰,讓魏國公不敢再欺負你而已,要將國公府連根鏟除還不行,任重道遠。”


    梅蕭仁走到桌旁坐下,江叡的一番心意她不忍辜負,隻是這些菜再是她從前喜歡的,如今看著也沒有食欲。


    楚鈺離京已經一個月,她竟沒有他的半點消息,連他到了什麽地方她都不知道。當初他輕裝簡行,不欲驚動地方,把行蹤藏得嚴實,以致太師大人向地方官府打探也沒探到什麽迴音。


    江叡坐到梅蕭仁對麵的位子上,給自己和她斟酒,惑然問:“為什麽我不能借兵符一舉除去國公府?”


    “因為他不敢把你逼急了,你也不能在沒有把握的時候把他到絕路,你可以挾持太後,同樣,他也可以挾持你逼勤王的將領撤軍。”梅蕭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時局動蕩,楚鈺又杳無音信,你和魏國公相安無事比兩敗俱傷要好,誰知道親貴裏還有沒有別有用心的人在等著坐收漁利。”


    江叡將兵符放到桌上,“那就等顧楚鈺迴來再說,能讓魏國公和太後收斂,我已經知足了。”


    梅蕭仁看了兵符一眼,道:“收好,這可是你的保命符。”


    “不打緊,就算沒有兵符,有你在,我這條命也丟不了。”江叡端起酒杯敬她,笑說,“大恩不言謝。”


    梅蕭仁接受了江叡的敬意,又聽他道:“你是不知道你露麵的時候,我有多擔心,就怕你被魏國公瞧見。”


    “我看你遲遲不迴,怕你治不住那隻老狐狸,鬧得越久越容易發生變故,才大著膽子上城樓幫你一把。”


    “那確實是隻老狐狸,油鹽不進,我說了大半天,他握著兵符死活不想給。”


    “兵符非同小可,你三言兩語說不動他是必然的,但隻要你將話說到點子上,循序漸進,他必定讓步。”梅蕭仁又言,“老丞相說隻要相府未倒,魏國公手握大權就隻是假象,朝堂上逆他的大有人在,魏國公心裏豈會沒數,他萬不敢賭。”


    江叡從衣袖裏掏出一疊信紙,拿在手裏招了招,“幸虧我做了萬全的準備,不然若在關鍵時候忘了詞,豈不是誤事?”


    早上小人教過他該怎麽與魏國公周旋,但是他從前被魏國公吃得死死的,真要與之“兵戎相見”,他生怕自己會緊張得不知該說什麽,於是讓小人把他該說的話寫紙上,到時他照著念總不會出什麽岔子。


    江叡翻了翻紙箋,將上麵的字字句句又看了一遍。小人說他不僅要表現出自己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以太後的性命做要挾,還要將謀害他父皇的罪名推到太後頭上,這樣魏國公也就沾上了幹係,再利用朝堂局勢說事,讓魏國公察覺到自己危機四伏,其才會主動妥協。


    最精彩的說詞是小人來送白綾時給他的,也就是讓魏國公徹底不敢再招惹他的那幾句。那張紙被他另收在衣袖裏,他興致勃勃地掏了掏,找了良久,卻什麽都沒摸到……


    江叡心下一緊,皺緊了眉頭。


    梅蕭仁察覺到江叡神色有異,遂問:“怎麽了?”


    江叡擠出笑容,“沒……沒什麽。”又岔開話道,“對了,吳氏在大內密牢裏很安分,那地方隱秘,不會有人發現她還活著,可留著她有什麽用?”


    “有備無患,萬一後麵發生什麽變故讓魏國公翻臉,有個人證在,往太後和魏國公頭上叩罪名也容易些。”


    “還是你想得周道。”


    江叡今天很高興,一直麵帶微笑,但是他發現小人心事重重,話比從前少了不少,與他隻是一問一答。


    他知道她在擔心顧楚鈺,他心下也在擔心父皇的安危,可現在,他更擔心那頁被他弄丟的紙箋……


    江叡死活想不起來那頁紙丟在了什麽地方,白天風很大,興許是被風刮走了,掉在哪個角落裏而已。


    他後悔沒有將之收好,現在隻能在心下祈禱千萬別被哪個好事之徒撿到,尤其是太後和魏國公的人。


    魏國公府。


    魏國公獨坐在廳堂裏,眉宇間鎖著深重的愁緒。


    今日宮門處的風吹得急,江叡將兵符拿到手後再無耐心與他多說,轉身離開時,還不忘耀武揚威地拂拂廣袖,讓他退下。


    江叡的衣袖一擺,一頁紙箋就從其袖中飛了出來,在風中翩翩,飄到他眼前時被他一把拿住,如今就到了他的手中。


    上麵的字跡他看著陌生,但字句卻是眼熟,不,不是眼熟而是……耳熟!


    魏國公起初還納悶,江叡那小子怎麽長進得如此迅速,忽然就變得伶牙俐齒,說起話來環環相扣,逼得他不得不讓步,誰知江叡竟是在拿著別人給他備好的說詞照著念而已。


    由此可見江叡背後有個軍師在個他出謀劃策,此人心思縝密,先是唆使江叡籠絡韓柯,再利用禁衛挾持太後,加上言語威脅逼他交出兵符……


    江叡前幾日麵對他還那般無可奈何,今日就翻了身,說明這個軍師剛到他身邊不久。


    越是如此,越是說明此人的能耐不容小覷,其短短一兩日就幫江叡奪得了兵符不說,還借朱家軍告誡於他,讓他不得再欺壓江叡。如此人才,他豈能不設法見上一見。


    “爹。”


    紀南柔從外麵進來,欠身行禮。


    “柔兒,過來看看,這手字可認得?”


    紀南柔拿過紙箋,看了一眼就蹙起娥眉,因為上麵的話看著著實刺眼。


    “聽說爹將兵符給了太子?”


    “太子唆使禁衛挾持你姑母,以你姑母的性命做要挾,為父能不讓步?”魏國公神色凝重,“可太子會這麽做,是因為有人在給他出主意,連該說什麽話都是那人教的。”


    紀南柔走到廳堂旁坐下,仍看著手裏的紙箋,“這字跡我瞧著眼生,爹不妨召幾個眼線來問問,看看太子近來都見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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