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蕭仁馬不停蹄趕迴上京城,連手上的血都沒顧得上洗,迴到府中,默然走進楚鈺的書房,坐到坐榻上,凝望著外麵。


    她已讓人將楚子豐入殮,送他迴鄉安葬。


    楚子豐臨死前貼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所以她在迴來前,先去城南取了一件東西,此時正被她拿在手裏不肯放下。


    顧楚鈺放下筆,走到她身邊坐下,先前已有下屬趕迴來向他稟報了城郊發生的事,唯獨沒提她手上為何一封信。


    “怎麽會是他呢。”梅蕭仁的語氣異常的沉,她還望著外麵,徐徐蹙起眉頭,將手中的信放到茶幾上。


    楚子豐誠然沒敢當著翠羽的麵將那人供出來,隻是用最後一口氣告訴她,他在城南臥房裏藏了一封信。


    她已在城南將信從頭到位看完。楚子豐的字歪歪扭扭,他足足寫了五頁,把所有的事都講得清晰透徹。


    她在看見這封信的開頭的時候,就猶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靂,因為楚子豐在第一句就道出了那個人是誰。


    勾結夏國進犯大寧,雇傭流匪打家劫舍還栽贓給楚鈺……一樁樁一件件,怎麽看都不是個賢臣和忠臣所為,而他偏是最受萬眾敬仰的國公大人,是被讚譽為大寧的頭號賢臣!


    她還曾有眼無珠地站到過魏國公一方,為其效過力,後來即便跟了楚鈺,她對待魏國公也隻是將其當做政敵防禦,沒有仇視和故意針對。


    她一直以為魏國公還算是個心係百姓的好官,他們敵對隻是因各為其主、立場不同而已,誰能想到那竟是隻披著羊皮的惡狼!


    梅蕭仁轉眼看向顧楚鈺,見他已將信看完,可神情還是那樣平靜,並無波瀾。


    她不禁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他?”


    顧楚鈺點了下頭。


    “他騙了天下人,騙來萬眾敬仰,多少百姓對他感恩戴德,說他是大寧難得的賢臣,可實則呢,他勾結夏國侵犯邊關,險些讓大寧失了宣州府,還雇傭流匪洗劫地方百姓替他斂財,為防暴露,他甚至讓匪徒在肩刺上‘月’字,栽贓給你!”梅蕭仁已是怒不可遏,五指緊抓著茶幾的一角。


    顧楚鈺放下信,握住她的手勸道:“好了蕭蕭,這些我早已猜到,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時候未到是因為沒證據?”梅蕭仁看著信,又問,“這些能否當證據?”


    “不能,且不說楚子豐已死,就算他還活著,僅靠一個平民的證詞也難以服眾。”


    梅蕭仁不解:“為什麽,魏國公府的根基再是深厚,還深能深過當年的將軍府?”


    “當年夏國能以一封通敵信除去葉淮,是因為先帝信了,隻要先帝相信,無論什麽證據都能給葉淮致命一擊,而紀恆不同,他與太後一母同胞,深得陛下信任,如今又得裕王依賴,堪為皇族的支柱。”


    顧楚鈺又言,“何況你也說了,他受天下人敬仰,我與他正好相反,我的證據隻有自己人會信,皇族和百姓隻會認為是憑空捏造、欲加之罪,這反而會激得他們拚死維護紀恆。”


    梅蕭仁明白楚鈺的話,意思是在魏國公自己露馬腳之前,無論相府拿出什麽人證物證,陛下和百姓隻會一昧地覺得是相府在栽贓。


    當初老丞相錯判葉將軍一案的餘熱還在,楚鈺再來個汙蔑國公大人的話……即便相府能以強權鎮壓人怨,長此下去,皇族和百姓隻會對相府越發憎惡,視相府為不可不除的“毒瘤”。這是在結仇,不是在報仇。


    梅蕭仁漸漸平靜下來,道:“看來魏國公應是知道自己犯的是滔天大罪,才會熱衷於拉攏民心、討好陛下,把百姓和陛下當他的保命符。”她又問顧楚鈺,“既然你早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還支持我設計套楚子豐的話?”


    “楚子豐潛入上京被紀恆困住一事我知道,未曾幹預是因為此人無用,當著紀恆的麵抓了他反而會打草驚蛇,隻要他不在大寧流竄生事,讓他待在紀恆那兒也無妨,我沒料到的是他會為你而露麵。”顧楚鈺繼續言道,“他一露麵,依你的性子定會刨根問底,我不好攔,隻能由著你查,至於我說他若招認就讓他迴鄉的事,是有意放他一馬,既然嶽父不肯來上京,那在雲縣能與鄉裏和睦最好。”


    梅蕭仁低聲道:“魏國公拚了命地敗壞你名聲,而他本就是個惡人這一出,你竟然連我都瞞著,半點不說他的壞話,你覺得公平嗎?”


    “你性子急,之前你在朝為官,我若告訴你,你不會仇視魏國公府?你若針對他,即使能用權搓他的銳氣,也會遭到反噬,要麽惹民怨,要麽惹君怒,這對高不高低不低上京府署而言不劃算。”顧楚鈺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言,“現在你已遠離廟堂,我希望你能置身事外,不再為外事煩擾。”


    梅蕭仁滿麵愁容,“你一心為我著想,有為自己想過嗎,我替你急,你就不急,也不生氣?”


    “魏國公府樹大根深,非一朝一夕能將之摧倒,此事急不來,但務必要做。”顧楚鈺道,“至於生氣,沒有必要,就毀譽而言,我從不在乎什麽盛名虛名,紀恆越是向天下宣揚我不擇手段,天下人對我就越是忌憚,我行事反而會少很多阻礙,不像他,做任何事都要變著方地讓百姓知道他在憂國憂民,但凡出了岔子,還要向百姓解釋,以維護他的賢名。”


    梅蕭仁皺了皺眉,“我沒你淡泊,明知你才是向著大寧和百姓的人,偏被他這樣反咬,怎能不氣!”


    “蕭蕭,此事你知道了也要當做不知道,一來別為此憂心,二來勿對外表露,紀恆至今不知他已被我識破,他若知曉,定會另尋對策,容易讓人防不勝防。”顧楚鈺說得認真。


    她點了點頭,“楚子豐留下信的事也隻有你我知道,我不會對第三個人說起。”


    其實楚子豐留下信,是擔心紀恆會在半道截殺他,想以此當做要挾,就好比他曾謊稱有手下會幫他告狀一樣,可翠羽的背叛讓他始料未及,以致他連要挾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梅蕭仁望向外麵的晚霞,沉沉地歎:“常言說人賤自有天收,魏國公為非作歹至今,上天都沒看見?”


    顧楚鈺應道:“沒關係,天不收,我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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