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雨,房裏,梅蕭仁替楚鈺束發戴冠,換上朝服。


    事情能鬧到陛下麵前,背後定有人推波助瀾,她不用想都知道定有魏國公的一份。


    楚鈺的軼事總能勾起皇族莫大的好奇心,即便他們是衝著湊熱鬧、看笑話去的,也會請陛下出麵幹涉。


    梅蕭仁一邊替楚鈺整理衣裳,一邊問:“還沒想到那個人是誰?”


    “哪個?”


    她白了他一眼,眼神裏寫著“明知故問”四個字。


    顧楚鈺搖了下頭。


    “我不信,上次岫玉的事,你那麽快就猜到了吳冼頭上,這次會一點設想都沒有?”


    他撫了撫她的長發,唇角浮出一縷笑意,“蕭蕭,你不妨也猜猜,看看我們誰先猜中。”


    “那個人要麽是魏國公一邊的,要麽就是對你有異心且藏得深的大臣,能如此翻雲覆雨,定是個重臣,可見僅是猜到不行,要處置他還得有證據。”


    趁她給他係腰封之際,顧楚鈺順勢把她摟進懷裏,慢道:“無需掛心,僅一個楚子豐,掀不起什麽波瀾。”


    “我才不擔心,誰若是能靠算計就把你扳倒,太陽得打西邊出來。”梅蕭仁鬆開顧楚鈺,拍平他衣裳被抱皺了地方,含笑望著他道,“去吧。”


    梅蕭仁送顧楚鈺出府,嘴上說著不擔心,看見車駕遠去,心裏或多或少放不下。


    誰知道楚子豐會在陛下麵前亂說什麽,大臣裏又多是聽風就是雨的人,無論奪妻的言論是真是假,對楚鈺而言都不利,魏國公也定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大做文章。


    皇宮大殿,百官齊立。


    楚子豐幾時見過這等肅穆威嚴的場麵,他被禁衛押著進來,看見大殿兩旁站滿了身著官服的人,神色變得怯懦,腰也跟著微彎。


    他畢竟當過匪,對官府是又恨又怕,何況站在這兒的官要比地方官要厲害得多。


    從後往前,大官們身上穿的依次是綠衣、朱衣……等他看見穿褐衣的魏國公時,心裏才添了些底氣。


    他瞧著魏國公這身衣裳就知這個皇親國戚比官員要威風,定能給他撐腰。


    魏國公前麵站的是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子,穿的是繡著金蟒的朝服,好似比國公大人更厲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同齡不同命……楚子豐正在心下暗歎,見那男子迴頭怒瞪了他一眼,臉色不太友善,他便點頭哈腰,萬不敢在皇帝麵前亂得罪人。


    一路進來,他隻顧著瞧左邊,走到正中才看向右邊,最先映入他眼中的是個紫衣身影,因為那人站在右前排頭第一個。


    楚子豐心下打了個哆嗦,他知道楚鈺是丞相,原以為丞相隻是個外臣,比不過皇親國戚,現在見楚鈺那架勢怎一個盛氣淩人,他因而想起了一句話,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楚子豐心裏誠然怕了,可怕歸怕,片刻之後又覺得不甘心。


    他倆同一個祖宗,同一個爺爺,憑啥楚鈺能當丞相,他就得當匪頭?還他奶奶的是個沒權的匪頭!


    夏國撐不住了,拉的仇恨全落在了他身上,害他亡命天涯不說,如今連小梅兒都把兩國血債算他頭上,厭惡他,還跟著楚鈺跑了,憑什麽?


    上天不公,他得替自己討個說法,丞相就能搶他媳婦兒?


    再說了,楚鈺早就想殺了他,他根本用不著向著“自家人”,還是跟著魏國公穩妥,他有國公大人的把柄在,命就丟不了。


    楚子豐照著之前學的規矩,斂了衣袍跪下磕頭,“草民叩見陛下。”


    天宏帝高坐尊位,肅然開口:“你是何人?”


    “草民姓楚名子豐,祖籍宣州雲縣。”


    刑部尚書側目斥道:“一個宣州來的愚民,竟敢在上京放肆!”


    “誰說宣州來的都是愚民,你說這話也不怕得罪了你們丞相大人。”楚子豐抬頭看向顧楚鈺,嬉皮笑臉地問,“是吧,堂兄?”


    顧楚鈺隻是迴頭看了楚子豐一眼,並無不悅,更沒有動怒。


    “大膽!”刑部尚書又是一聲嗬斥。


    楚子豐不僅不怕,還故作委屈:“兄長,你好歹幫我說句話呀,你的手下罵咱們宣州人是愚民,你不也是宣州人嗎?”


    天宏帝遂問:“顧卿,你認識此人?”


    顧楚鈺隻言了淡漠的兩個字“見過”。


    天宏帝又問楚子豐:“朕聽聞你在上京府署擊鼓鳴冤,狀告顧相搶你的未婚妻,可有此事?”


    “迴陛下,是有這事兒,小梅兒……不,蕭氏和草民青梅竹馬,十六歲就與草民定了親,後來她迴老家耽擱了兩年……”


    不等楚子豐說完,江叡直指楚子豐,憤然打斷他的話:“住嘴,哪兒來的刁民在此造次,來人,拉出去砍了!”


    他抬袖一揮,兩個侍衛正要聽命行事,魏國公忙製止,拱手相勸:“殿下息怒,無風不起浪,且讓他把話說完。”


    “還說什麽說,什麽阿貓阿狗都敢說與小人有婚約,那本王也說本王早與小人有婚約,如何?”江叡邊說邊瞥了瞥顧楚鈺。


    楚子豐跪在地上,往後縮了縮脖子道:“草民說的是實話。”


    “叡兒,休要胡鬧,蕭氏與你並無瓜葛,你急什麽。”天宏帝道。


    “陛下,這個人恐怕不是尋常百姓,陛下可有聽見剛才他稱了丞相大人一聲堂兄?”魏國公又朝顧楚鈺拱手,言,“請問大人,他此言何解?”


    “本相祖籍宣州,生父姓楚,與此人同宗而已。”顧楚鈺毫不遮掩地應道,隨後看向魏國公,目光如月華寡淡,“怎麽,國公大人對本相家世感興趣,覺得稀奇?”


    “大人別誤會,下官沒有這個意思。”魏國公還揖著手,接著說,“那此人所言的奪妻一事,還望大人也能為陛下解解惑。”


    “本相同意陛下召見此人,僅是想滿足陛下和諸位的好奇心,以免諸位還要費心揣測,難道國公大人以為本相這是在與他對簿公堂,聽陛下主持公道?”


    魏國公即言:“丞相大人,國有國法,若令夫人與此人有婚約在先……”


    顧楚鈺打斷魏國公的話,不緊不慢地道:“且不說我夫人與他並無婚約,就是有,本相就該將夫人拱手相讓?”他唇角上揚,又言,“國法,什麽國法管得到本相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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