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離開前給了掌櫃的一些銀子,讓他們一會兒雇轎子送梅蕭仁去城南。


    他離開酒肆,出門時又不放心地迴頭看了看,但沒有阻止她繼續喝酒。


    醉了也好,醉了她能好受一些,何況她若不是醉了,他又哪兒來的勇氣把話說到那個份上。


    梅蕭仁沉眼看著手裏的酒杯,餘光卻留意著門外,待葉知走遠,她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神色上醉意頓時煙消雲散。


    以葉知的老實本分,她若不醉,他定不會表露出什麽,可他即便開口,也是適可而止。隻是她將他們的關係歸結為“朋友”時,他的神情是有些微妙的變化。


    這點變化不足以讓人下什麽定論,卻使她心裏亂成一團麻,亂得她不願再深入地去想,隻想接著喝,喝醉,再好生歇歇。


    “小二,再拿些酒來,要你們這兒最烈的酒。”


    “客官,小店要打……”


    梅蕭仁拿出一錠銀子壓在桌上,等小二將未說出口的“烊”字咽了迴去,又道:“我今晚就待在這兒,哪兒也不去,你們也不用管我,隻需備酒。”


    “是是是……”


    夜闌人靜,酒肆裏唯她形單影隻,一杯接一杯,從微醺到酩酊。


    她環顧空蕩蕩的大堂,連桌上的燭火都在她眼前炸裂成了星,什麽都看不清了。


    她的手也漸漸捉不住酒杯,她趴到桌上,眼皮越來越沉……


    丞相府。


    月已中天,顧楚鈺負手庭廊,也是一個寂寥的身影。


    他時而迴頭看向那座閣樓,以往這個時辰窗戶裏會有光亮,此時無燈也無人。他轉眼看向庭院另一方,無論看多久、看多少次,都毫無動靜。


    她的一走了之不僅平息不了他心下的火,還在他的煩擾上平添不安。


    顧楚鈺移步朝著閣樓走去,站在門前,徐徐推開門,裏麵漆黑一片。


    他走到燈台邊,點了幾盞燭火。


    昏黃的燭光填滿屋子,光線雖微弱,但足以讓人看清周圍的陳設。


    顧楚鈺沿著臥房走了走,看見木架上有她出門前換下的衣裙,妝台上有她摘下的發飾……除了發飾之外,還有一封信。


    他伸手去拿,又在指尖離信僅有一寸的時候停住。


    信封上寫的是她的名字,她的信,他本不應該去看。


    顧楚鈺收迴手,目光在信封上逗留了一陣,又覺得這封信不同尋常。


    照字跡來看,此信出自一個女子之手,而她在京中相識的女子隻有李清清一個,若是李清清來的信,其不會在信封上直唿她的名字。


    信與妝台上的脂粉首飾格格不入,她將信放在這兒應該隻是順手,然後她做的就是卸妝更衣,獨自離府……


    可見她今日的舉動與這封信有些關聯。


    顧楚鈺思前想後,還是拿起信,展開過目。


    上麵隻有寥寥兩句,卻已讓他眉宇深鎖。


    侍衛先前稟報,隻說她去了醉仙居,不久後又見小二出來請葉知進去,再然後她先行離開。


    今日看似是兩個人私下會麵,且見得謹慎,原來背後竟還有個沒露麵的人……


    顧楚鈺手裏的信就像一盆冷水,霎時澆滅了他心裏的火,餘下的便隻有不安。


    他是不是錯怪她了?


    城東酒肆。


    梅蕭仁早已趴在桌上睡熟,直到有人在她耳邊連連喊著她的名字,她才恢複了一絲知覺,扶著桌子吃力地坐起來,抬起頭看了看,看見的隻是個模糊的身影。


    “小梅,怎麽還在這兒?屋子已打掃幹淨,可以迴去了。”葉知勸道。


    他實在放心不下,怕她剛才的同意隻是隨口應答而已,於是忙完公務後又折迴來看她是否還在。


    果不其然。即便她今晚能在這兒湊合,那明日呢,後日呢,以她的心氣,斷不會清醒之後就迴相府。


    梅蕭仁木訥地道:“我不迴去,哪兒也不去,我還在生氣呢!”


    “你在城南還有家,那是你一個人的家,我送你迴去。”


    葉知正欲扶她起來,身後傳來冷漠的一聲:


    “你想帶本相的夫人去哪兒?”


    葉知收了手,迴頭看向門外,見顧楚鈺一人緩步走來。葉知拱手行禮:“迴大人,小梅說她不想迴相府,所以末將要送她去城南,去她的家。”


    顧楚鈺看見梅蕭仁背對著他坐著,倏爾又趴到桌上,沒有多餘的反應。


    “蕭蕭。”他喚了一聲。


    “小梅醉了。”葉知又道,“大人,小梅從前的酒量很差,如今的酒量是我陪著她一點一點練上來的,但再是海量也經不住這麽喝,不知大人說了什麽,讓她傷心至此?”


    “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你無需知曉。”顧楚鈺進來,摟住梅蕭仁的腰,扶她站起來,再看向葉知。


    葉知明白,顧楚鈺的目光是道逐客令,他淡然拱手,“告退。”


    梅蕭仁忽然伸出手,指著出去的背影大喊:“別走!”


    顧楚鈺看著她,鎖了眉宇。


    葉知停下腳步,唇角微揚,心下閃過幾絲欣然。


    葉知因梅蕭仁的挽留而迴頭,她又指著他吼:“顧楚鈺你站住,不許走,我們講道理!”


    葉知唇邊的笑容僵去,換顧楚鈺神色破冰。


    顧楚鈺拉過梅蕭仁的手搭到自己肩上,讓她看向自己,“我在這兒,我們迴去慢慢講。”


    梅蕭仁挪過頭看向眼前人,一會兒貼近了瞅愁,一會兒又虛起眼睛隔遠了看看,雙手捧住他的臉搓了搓,委屈道:“你好過分!”


    顧楚鈺握住她的手,反問:“你不過分?”


    “撒手,我還在生你的氣呢!”梅蕭仁掙脫他的手,扭了扭身子,想擺脫束縛,無奈腰被他摟得死死的。


    她掙不開就放棄了,接著像一攤軟泥似的癱在他懷裏,連腦袋也一並擱在他肩頭。


    葉知收迴目光,悵然離去。


    顧楚鈺抱著她,輕言:“我們迴去。”


    她第一次喝得如此爛醉,渾身上下軟得像沒有骨頭,癱在他懷裏挪一步都吃力。照這個走法,隻怕他們天明都到不了家。


    “走不動了……”她迷迷糊糊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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