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蕭仁看著衛夫人一身戎裝,手持弓箭騎在馬上,英姿颯爽。


    她羨慕的同時又好奇:“大學士同意夫人出征?”


    照世間的看法,衛夫人嫁到衛家就是衛家的人,何況衛夫人身有誥命,怎能跟隨娘家人出來打仗。


    朱小貞淡淡答:“當然同意,我嫁給他又不是賣給他,他憑什麽攔著我,或者說他攔著我幹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攔著我陪我爹和兄弟們上陣殺敵!”


    先前追人的將領折迴來稟報:“小姐,敵軍在那邊!”


    “還不快帶人去,咱們一路上連個敵人的鬼影子都沒遇到,聽說宣州鬧匪,老娘緊趕慢趕地趕來,也沒撞見人,這會兒正好鬆鬆筋骨。”朱小貞扭了扭脖子,策馬離開之前又交代,“梅大人,你就留在這兒吧,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朱家可擔待不起。”


    梅蕭仁還沒來得及應聲,衛夫人就帶著大隊人馬奔向兩軍正在廝殺的地方。


    她望著衛夫人離去的背影,心下喟歎,怪不得衛大學士降不住衛夫人,這可是位連男人都難及的女中豪傑。


    軍營後方,數千將士還在與夏軍浴血拚殺。


    葉知本該在那個地方與劉副將一起殺敵,但因為他是盛將軍和魏國公寄予厚望的人,還因他姓葉,而曾經有個葉姓將軍是這些將士眼中的英雄,所以他們就像忠於舊主那樣,將他強行帶離了戰場。


    葉知拄著劍在山林裏行走,衣上都是血,有些是別人的,有些是他的。


    他顧不上什麽傷痛,皺著眉,心事繁重,腦子裏浮現全是他從前難以想象的血腥廝殺。


    經曆這些之後,他愈漸佩服起他的親生父親來,這種欽佩也加深了他心底的恨。他父親為大寧鞠躬盡瘁,到頭來得到的竟是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跟在葉知身後的士兵知道公子被他們強行帶走心有不甘,勸道:“公子,盛將軍教公子的武功和兵法隻是皮毛,公子迴京後,國公大人定會給公子再覓良師,待公子學成,再來給將士們報仇也不遲。”


    士兵看見葉知手臂傷的傷還在流血,剛才突圍逃離時十分兇險,他們身上也多少都帶了傷。


    有人不禁問道:“這次本用不著公子犯險,公子為什麽要換掉梅主事?”


    葉知沒有作答,緩慢地往前邁著步子。


    他就是下不了殺心,本以為信了天意,就能問心無愧,可他當聽見梅蕭仁與小兵提起從前的時候,他發現,什麽銅錢,什麽天意都抹不去他們之間除了恨之外還有欠。


    雲縣。


    天已大亮,軍隊迴城,梅蕭仁跟在衛夫人身後,騎馬走入城中。


    那些圍困他們的夏軍已經敗退撤離,趙都統帶的人馬也在衛夫人的幫助下大都全身而退,但是劉副將和打頭陣的將士們沒有一個迴來。據說朱家軍隊趕到的時候,看見的隻有遍地屍骸。


    衛夫人為了盡快趕來解宣州之危,隻帶來數千兵馬,大批兵馬由朱將軍帶著還在路上,他們不得不退守雲縣。


    衛夫人料定夏國這幾日會卷土重來,戰火即將燎到城下。


    梅蕭仁想說服她爹離開,但她爹從前不肯走,如今得知她要留下來,更加不願離開,隻答應關了家裏的鋪子,搬去雲縣和秋水縣之間的別苑住下。


    梅蕭仁跟著衛夫人他們在縣衙暫住,她的心裏還記掛著一個人。衛夫人的人找到了為國捐軀的劉副將,但是沒有找到葉知。


    日中的時候,那個讓她又怨又擔心的身影才出現在縣衙大門外。


    葉知從門外進來,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手裏提著劍,眼中無神,身後跟著幾個士兵。


    衛夫人正喝著茶,瞥了瞥進來的人,蓋上茶盞歎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打個仗隻能顧著保命不說,還得要人護送著逃命。”


    衛夫人放茶杯的時候,餘光掃見了一旁的梅蕭仁,忙改口:“我沒說你,你身在兵部,押糧是你分內的事,我說的是有些不該來卻偏來湊熱鬧的人。”


    葉知從門前走過,沒有進來,對衛夫人的話也置若罔聞。


    衛夫人不滿歸不滿,葉知走後,還是讓人拿了最好的金瘡藥出來,放在桌上,然後起身離開。


    衛夫人走後,梅蕭仁拿起那枚小瓷瓶握在手裏,也跟著出了門。她在縣衙後院找到了那個人,見他獨自坐在廊下,神色陰鬱。


    梅蕭仁沒有過去,而是走到了對麵的迴廊裏坐下,背靠著柱子,扭頭看向另一方的花木。


    雲縣縣衙跟秋水縣縣衙大同小異,從前他們也經常坐在這樣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裏,麵對麵聊天,而此時他們之間隔著一方天井,卻像隔了千裏遠。


    恩與怨,是與非,說不清,道不明。


    隻是覆水難收,誰都不能強求上天抹去之前發生的一切,讓所有迴到從前。所以,這等場合,他們之間注定無言。


    梅蕭仁站起身,沿著迴廊緩緩地朝前走了。


    葉知此時才抬眸看向對麵,縱然沒了誰的身影,但欄杆上還留著一物,是一枚瓷瓶。


    他側眼看向自己手臂上的傷,這點傷好治,可有些傷藥石無靈,藥一撒上去,反而像是撕裂了結痂的傷口,讓人疼痛至極。


    兩日過去,夏國大軍兵臨雲縣城下。


    梅蕭仁跟隨衛夫人登上城樓眺望敵軍軍營。兩國交戰到現在,兵力各有折損,但夏國至少還餘八萬人,而城中的大寧將士已不足四萬。


    夏軍剛到城下時就來叫過陣,她在那一排將領裏發現了昨晚追殺她的黑衣女子。


    衛夫人說那個女子她知道,因為其與她一樣,也是個提劍上戰場的女人,不過她是個將門千金,而人家可是夏國的長公主殿下,夏君的親妹妹。


    衛夫人看著城樓下的千軍萬馬,隻是雲淡風輕地歎了一聲:“兵力懸殊,這仗就不好打了。”


    梅蕭仁問道:“夏國如此宣戰,圖的真是給那個殺人的皇子報仇嗎?”


    “借口!他們蓄謀已久,盼的是來咱們大寧搶銀子搶東西,不然你家相爺也不會早做準備,又屯兵又開挖運河。”


    梅蕭仁驚訝:“衛夫人你知道相爺開挖運河的目的不是討好陛下?”


    “嗬嗬。”衛夫人幹笑兩聲,“天底下都說我們家衛疏影和相爺同流合汙,可是他們哪隻眼睛看見相爺禍害大寧了,還有,世上哪國是被‘奸臣’給‘禍害’得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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