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學殿裏這麽大的動靜能瞞得了多久所以文斌會闖進來,在所有人的意料當中。


    梅蕭仁漠然迴頭,正好對上文斌森寒的目光。


    文斌大步流星進來,開口便道:“舅父,此人居心叵測,竟敢在此誣告外甥,還望舅父將他逐出書院”


    周主教看見文斌,神色反而寡淡了不少,興許是心已寒透。


    “你的奴才已經招了,你還想作何解釋”


    文斌眉頭一瞬緊皺,如刀般犀利的目光掃向常福:“狗奴才,你都瞎說了些什麽”


    “公子”常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哭喪著臉說,“都是他使計逼奴才說的,不然奴才萬不敢出賣公子啊。”


    文斌瞥向梅蕭仁。礙於先生們在場,他不能做什麽出格的舉動,隻是切齒道:“梅蕭仁,你屢次三番和本公子作對,是嫌自己命大”


    梅蕭仁客氣地說:“我豈敢與文公子作對,我是在作答而已,向諸位夫子論一個正字”


    她咬重了話音,聲音在空曠的殿內顯得尤為鄭重。


    不等文斌說話,梅蕭仁繼續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乃公正;人無鋼骨,安生不牢,此乃清正;我敢在這兒告你,是信邪不勝正。”


    文斌忙對周主教道:“舅父,無論常福先前說了什麽都是受人逼迫說的假話,舅父千萬別相信。”


    梅蕭仁不想多費口舌,抬起手,亮出手中的信,“文公子,這是你給翠嫂的嗎”


    文斌定睛一看,握緊了拳頭,卻故作鎮定,否認:“不是”


    翠嫂心急如焚:“文公子,你可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啊,要不是你幫忙,我兒怎入得了官學。”


    文斌誰也不看,冷笑著說:“你等賤民,也配讓本公子幫忙”


    翠嫂聞言,自嘲般地笑了幾聲,笑自己真是被這群權貴玩弄於鼓掌之中,但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呐。


    翠嫂朝殿上磕了個頭,道:“主教大人,那劍的刃的確是民婦開的,毒也是我抹的,但是我與蘇公子無冤無仇,這麽做都是聽的別人的吩咐。”


    文斌惱然:“你再敢胡說,我要你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周主教怒拍了身前的案桌,嗬斥:“本官麵前,還輪不到你放肆”轉而肅然問翠嫂,“說,誰指使的你,是常福,還是趙海”


    “是”


    翠嫂話到嘴邊卻又頓住,好似還沒有足夠的勇氣說出真相,此時門外卻有人道:“是奴才所為。”


    一人匆匆進來,埋頭跪下,“小的趙海,見過諸位大人。”


    趙海的身後還跟了個人,就是他的主子,文斌的好兄弟吳冼。


    吳冼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拱手,“學生見過諸位夫子。”


    “你剛才說什麽”周主教追問。


    “迴主教大人,收買翠嫂給劍開刃的事,是奴才所為。”


    翠嫂愕然搖了幾下頭,“趙海”


    “翠嫂與奴才私下交情甚好,她會這麽做,都是賣了奴才的麵子。”


    文斌笑了笑,攤手道:“舅父,我說吧,這事兒和我沒關係,和常福也沒什麽關係嘛。”


    趙海是吳冼的仆人,趙海都認了,在場的人便將目光都挪到了吳冼身上。


    梅蕭仁不覺得好奇,因為文


    斌和吳冼是一條船上的人,吳冼參與其中不是沒有可能。


    周主教追問:“你為何要這麽做,受誰指使”


    文斌淡淡道:“依我看,定是這奴才受了蘇離的欺負,想報複蘇離而已,沒別的意圖。”


    “可是奴才哪兒有本事弄來蝕心這等毒藥。”趙海懦懦道。


    文斌又皺了皺眉頭,迴頭看向吳冼,詫異他這奴才到底有沒有聽話。


    吳冼的神色極為平靜,絲毫不為誰擔心。


    文斌見吳冼如此,便也放下心來。猜想應是吳冼有了更好的主意,讓趙海改了說辭。無論怎樣,隻要這奴才抗下所有的罪名,他就能全身而退。


    “主教大人,奴才做這一切都是受了文公子的指使。”


    文斌臉上剛露了點輕鬆的笑意,聽見趙海的話,神色驟然僵卻,俄爾迴過神怒指趙海:“你胡說什麽”


    趙海望著文斌,“文公子,奴才都是聽了您的吩咐,您要借蘇公子的手殺梅公子,豈料梅公子偶然得勝,亂了您的計劃。”趙海的聲音漸小,又言,“最後與蘇公子對打的成了陶公子,您怕誤傷陶公子,便替陶公子擋了一劍,後來常福喂您服了解藥,您才平安脫險。”


    文斌還沒從驚駭裏自拔出來,吳冼隨後又拱手,“夫子,要不是趙海剛吐露了實情,學生還被蒙在鼓裏,學生得知此事後急忙他過來,還梅師弟一個公道。”


    梅蕭仁不免吃了一驚,他們兩個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怎麽這船說翻就翻


    “吳冼你”文斌恨得咬牙切齒,“你竟有臉說你不知情”


    吳冼沒有理會文斌,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從袖裏取出一封信呈上,“主教大人,這是文公子意欲讓學生辦的事,雇兇殺人,可學生萬不敢謀人性命。”


    信到了周主教手裏,其本就霜寒的臉色越發青了起來。


    此時文斌才好似明白了什麽,笑了幾聲,“好啊吳冼,你讓我寫信,原來是早就算計好了今日這一出。”


    “文兄,這你怪不了小弟,要怪隻能怪你心術不正。”吳冼歎息,又對殿上言,“主教大人,學生以為,答卷寫得再好也比不過心存正義,像梅師弟一樣心中有正的人,此題不答又何妨。”


    吳冼的倒戈讓梅蕭仁始料未及。他的話很中聽,她承認,可是她覺得吳冼的舉動折射出的不是“正”字,而是一個“偽”虛偽的偽。


    “你還有什麽話說”周主教問文斌。


    文斌已不欲辯解什麽,心裏反而輕鬆了起來,哂笑:“舅父,“事已至今,你老人家打算如何處置外甥我”


    “跪下”


    “我乃工部尚書之長子,你有什麽資格讓我跪”文斌越發泰然自若,冷笑道,“誰說天子犯法就得與庶民同罪,我爹不允,你們誰敢動我一根汗毛”


    殿中一片沉寂


    先生們不敢作聲,因為文公子的話沒錯,尚書大人何等尊貴,其子哪兒是他們想動就能動的,就是山長大人也頂多隻能將其逐出書院,無權拷問和定罪。


    若要給文公子定罪,恐怕得上奏刑部,可是六部尚書之間多少都會相互給些薄麵,此事傳到京城也隻會不了了之。


    “想逐我出書院那我走便是,這書,不讀也罷”文斌說完就解開衣衫,當眾脫下長袍,走得毅然決然,又於門前止步,指天厲聲道,“你們給我記住了,待我迴京之日,便是你們好日子到頭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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