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


    “十五”,楚鈺僅迴了她兩個字。


    梅蕭仁夜裏拿著字條反複思索,揣測這應當是個時間,如今最近的十五就是下個月中,書院終考那日。


    楚鈺的意思是讓她在終考那日出首


    不然她再也等不了下個十五


    梅蕭仁將字條置於燭火上焚盡,決定靜候時機。


    終考將至,書院上下的氣氛都變得分外肅穆,人人嚴陣以待。即便學生們曾笑話梅蕭仁癡心妄想,但他們心裏同樣做著當國士的夢。


    有人為此徹夜苦讀,有人卻忙著連夜籌謀。


    天黑之後,陶則安就被文斌趕了出來,獨自守在門外把風,讓裏麵的人放心地關上門說話。


    桌上的燭火輕輕搖曳,桌旁的人竊竊私語。


    吳冼聽了文斌的主意,皺起了眉頭,“文兄,你真要這麽做”


    “上次讓他逃過一劫,害得我白白挨了一刀,這次就來個痛快的”文斌端起茶盞,拿著杯蓋劈打沫子,又言,“給我找些功夫了得的人,在他收拾包袱走人那日動手,務必結果了他。”


    吳冼仍是擔憂:“文兄,上次的事是個意外,可更意外的是大都督竟然來了,若是他是來救梅蕭仁的,那梅蕭仁背後恐怕有人撐腰。”


    “不可能”文斌想也不想便否決,“隱月台的大都督是誰都請得動的連大學士都沒這個能耐,梅蕭仁除了有大學士撐腰,還能有誰”


    “那大都督上次來書院,是巧合”


    “也並非巧合,他來自然是有公幹。”文斌飲了口茶,慢道,“隱月台多半是衝我爹來的,因為丞相大人一向不喜歡有人越了規矩,而我爹他已是工部尚書,自然不能再操刑部的心,哪怕是審問學生都不行。”


    “可是萬一”吳冼至始至終都放不下這個心。上次的事幸好被文尚書壓了下來,不然若周主教追查,極容易查到他和文斌頭上。


    “沒有什麽萬一,找個隱秘的地方,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文斌淡然言道,沉眼放下茶盞。


    “文兄的吩咐,小弟自然會照辦,可畢竟是條人命,一不留神就得被衙門發現,即便他們不敢追究,但把事情傳到大學士耳朵裏也不好。”吳冼想了想,又言,“我人微言輕,不如文兄給我封手書,若事情被知州衙門發現,我好以文兄的名義將此事壓下來。”


    文斌點頭應允,“行,你拿著我的信去,量他們也不敢把此事宣揚出去。”


    終考前夜,梅蕭仁已裹上冬裝,獨自坐在摘星崖上,手裏握著楚鈺給她的銀鐲,倏爾戴在了手腕上。


    她要告發的是尚書公子,說她心裏不擔心那是假的,但是看見這個鐲子,又能安心不少。她相信他選的日子不會錯。


    葉知走來,看見梅蕭仁正坐在大石上發呆。這是個極為隱秘的地方,要不是大人前些天帶他來過,他恐怕找不到。


    葉知輕聲勸道:“明日就是終考,大人早些歇息。”


    梅蕭仁轉眼看向


    葉知,微微一笑:“老葉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對你說。”


    等葉知坐到她身邊,她才繼續道:“明日我也不知能否得償所願,如果我與國士無緣,那李知府那兒我恐怕不好交代。”


    “李知府一向器重大人,想來不會因為大人沒能結業就阻了大人的前程。”


    “不一定,老李是個較真的人。”梅蕭仁搖了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到時我會迴宣州試著求求他老人家,可退一萬步講,如果我就此止步,你得繼續考下去,等你哪天中了狀元,換我來給你打下手。”


    梅蕭仁說著笑了起來,轉眼看向葉知,接著說:“這樣也算我在哪兒,你在哪兒。”


    “葉知如今隻想追隨大人,別的都不敢奢望。”葉知有些為難地低下了頭。


    梅蕭仁緩緩站起來,往前踱了幾步,站在崖邊迎風說道:“從前我審案,知道世上有善與惡、是與非,等這些東西落到自己身上,我才明白最貴重的不是官印,而是人活於世的尊嚴。”


    葉知知道大人在這兒讀書吃了很多苦頭,但是大人的話,他不太懂,隻跟著站起來,默默地將帶來的披風披到大人身上。


    月落日出,到了梅蕭仁苦苦等待的一日。


    書院的終考與月考在考法上並無差異,還是以論題作策論。據說前麵張貼的題目已經數年不曾換過,因為至今沒有一人能答出令山長大人滿意的答卷。


    一個“正”字。


    同窗們開始提筆作答,不乏有人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洋洋灑灑地寫滿一篇,因為這字簡單,誰都認識誰都懂,抒發起心中所想得心應手。


    唯有梅蕭仁,由始至終都沒有碰桌上的筆一下,整篇答卷,隻字未寫,比什麽都幹淨。


    計時的銅鑼一響,她第一個交了白卷,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坦然離開了尚學殿。


    終考答卷的評定與月試不同,周主教和先生們會聽他們自行闡述答卷,再評個優劣。


    下午,周主教與眾先生坐在尚學殿裏,挨個傳喚學生進去問話。


    梅蕭仁進去時,那張白紙就在周主教手裏。


    周主教的神色頗為不悅,因為他知曉梅蕭仁的學識離結業差得遠,但能否結業是能力問題,一字不寫,則是態度欠缺。


    這是他親自點頭收下的學生,其這樣做,讓他顏麵何存


    諸位先生亦是沒有好臉色,且不說他們先前被梅蕭仁纏得煩了,單就說答卷雖無字,但他們卻從上麵看出了狂妄和肆意此乃讀書人的大忌。


    周主教將手中的白紙朝她一丟,厲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迴主教大人,學生以為,正字當存於心中,而非寫在紙上。”梅蕭仁坦然答道,“何況終考隻限定了論題,沒定學生該如何作答,而學生這兒恰好還有一份答卷。”


    聽聞梅蕭仁另有答卷,周主教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沉著聲音道:“你既有答卷,還不快拿上來。”


    “是。”梅蕭仁俯首拱手,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卷紙呈給周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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