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蕭仁送罷衛疏影,迴到書院就迎來一則晴天霹靂。


    又是月試


    這次月試提前了幾日,即便她在受罰也無法躲過,正午過後就乖乖坐在尚學殿裏,與上次一樣,拿著筆遲遲下不去手。


    梅蕭仁不時抬頭望著前麵張貼的幾個大字:能勝強敵者,先自勝。


    別人都胸有成竹地奮筆疾書,她的心中就如白紙一張。


    這偏策論意在讓他們明白戰勝自己,才能戰勝強敵,然後找出自己的弱點,逐一攻破,


    梅蕭仁並非不知道怎麽落筆,而是她覺得這樣的論題有些欠缺意義。


    類似這樣的話書中極為常見,在座的人人都知道,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而真正做到的人,又怎還會有弱點。


    她以為書院應教的是為官之道,可是如今看來書院旨在教他們做人,就像那晚山長大人說的話:讀書在於明理,明理才會做人,至於做官,要用心


    意思就是說,書院不會教人如何做官,得靠自己用心去悟。


    怪不得楚鈺說“國士”隻是個虛名,因為國士當是能謀定天下者,隻靠著將書上的字句爛熟於心再考得第一的人,會做人,但不一定能做個有益天下的官,不是虛名是是什麽。


    梅蕭仁隨心而發,寫完了策論,與上次一樣,通篇沒有一處引經據典。


    過了一日,她的答卷就到了周主教手裏,她也被周主教喚去敬道院。


    梅蕭仁沉眼立在周主教的書桌前,一言不發。她知道她的答卷讓周主教失望了,枉他耗費數個夜晚給她答疑解惑。


    周主教看她,又看看手裏的答卷,沉了口氣緩緩言道:“為師的提議你應當考慮考慮。”


    梅蕭仁抬頭,從周主教的眼中看見了無奈。他指的提議就是讓她在書院多讀幾年書。說明她目前的學識離結業還差得遠。


    她倒是好奇:“主教大人,不知山長大人要的答卷是什麽樣的”


    “為師也不知,為師來書院才六年,六年來書院沒出過一位國士。”


    梅蕭仁追問:“那七年前的呢,比如衛大學士的答卷”


    “除了山長大人,沒人見過。”


    周主教放下手裏的答卷,扶著書桌喟歎:“這些年書院不乏有學識過人之輩,比如文斌和吳冼,他們生於士族,自幼便有名師教授,可是他們來書院數年都沒能讓山長大人滿意。”周主教邊說邊看著她,接著道,“連他們都不行,你這個樣子,又如何能在年底結業”


    “可是學生想要嚐試”


    “這並非你想不想嚐試,而是勝負已定,就算為師不眠不休地給你授課,區區數月,你又如何比得上讀了數十載書的同窗們”


    梅蕭仁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周主教說的的確在理,但她又不能現在就說放棄。


    “先前衛大學士在的時候你怎麽不問問問問他當初答了些什麽。”


    “衛大學士說讓山長大人滿意就行。”梅蕭仁輕輕蹙眉。


    “讓山長大人滿意談何容易”周主教越發無奈,神情也變得嚴肅,轉眼看向一旁,“自為師代掌書院以來,書院沒再出過一位國士,長此下去,為師顏麵何存,所以為師比你更盼望你能奪得國士,可


    這實在是難。”


    “那除了衛大學士之外就沒別的國士”梅蕭仁不解,“主教大人怎麽不向別的國士打聽打聽”


    “當然有,七年前出過三位國士,衛大學士名列第二,但是奪得第一那個為師更招惹不起,如何敢問至於第三”周主教頓了頓,歎息,“那也是不好找的人。”


    第一不敢惹,第三不好找,如果非要找一個的話


    她忙道:“第三個僅僅是不好找而已,主教大人為何不試著找找”


    “那是個姑娘家,她當初女扮男裝來書院讀書,迴去之後便是個深閨女子,如何找”


    梅蕭仁著實吃驚:“還有這樣的”她以為她女扮男裝入仕又來這兒讀書已是大寧第一人,沒想到她還有個師姐早就這麽做了,而且還奪了第三甲。


    既然師姐可以,那她自然也可以,梅蕭仁頓時又有了信心。


    “魏國公紀恆乃是天下稱頌的賢臣,他的女兒自然也不一般,紀小姐不信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不惜冒著毀譽的風險來這兒跟著一群男子讀書,真是女中英才。”


    魏國公的千金,這家世可比大學士和尚書公子都厲害


    梅蕭仁的心涼了半截。原來她和那位師姐還是不一樣。


    “罷了,為師要告訴你的就是這些,以你的功底,想在年底結業難如登天,你還是應當留在書院潛心多讀幾年,為師自會對你多加照顧,快的話三五年就能見成效,到時你再與文公子他們一較高下吧。”


    梅蕭仁知道,她若再拒絕,在周主教眼裏會顯得自不量力,如今她的師傅已經走了,若是惹得周主教生氣而放棄她的話,她就真完了。


    但她也不能一口答應,這樣與欺騙無異,所以她隻道再考慮考慮。


    梅蕭仁迴到馬廄,桌上還放著她這些日子看的書。她隨意拿起一本書翻了翻,有的地方還有楚鈺給她留的勾畫,但是不多。


    楚鈺從沒告訴她這些書上哪些地方該記,哪些地方又會在策論中用到他與夫子們講課大不一樣。不知是他不會授課,還是也覺得這些不重要。


    門外有人敲門。


    梅蕭仁放下書去開門,見來的是吳伯。


    吳伯有些為難地站在門前,隔了許久才開口:“梅公子,大學士的人馬昨日剛走,馬房到處亂得很,大家夥都在忙著打掃,喂馬的人手不夠,梅公子要是有空,能否幫忙喂喂馬”


    梅蕭仁點點頭。她來馬廄這些日子,吳伯對她很照顧,既沒吩咐她去幹活,也沒讓人來打擾她,既然吳伯開了口,她當然能幫則幫。


    吳伯帶她到馬棚,特地交代她,文斌的馬不能用草料喂養,要用上好的精料,就是稻穀高粱之類的糧食。


    她聽進去了,也照辦了。她往槽裏撒料的時候看了看那馬,僅是比其他的馬要高大些而已,就金貴到隻吃糧食不吃幹草的地步


    書院的學生有三六九等,連書院的馬都受著區別對待。


    梅蕭仁搖了搖頭,也是無奈。


    她一人喂了大半的馬,迴到住處時已經疲憊不堪,天一黑便早早歇下。


    第二日,她被一陣雜亂的喊聲驚醒。


    “不好了,文公子的馬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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