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斌不依不饒:“夫子,梅蕭仁目無法紀,當把他逐出書院才是”


    “主教大人,學生這麽做真的有違公平”梅蕭仁看著周主教,眼底都是認真,“他們若是想學,一樣可以來找孫教吏,難道孫教吏還會拒絕”


    梅蕭仁側目看了看孫教吏。她話已經說道這個份上,接下來就該姓孫的接下去。隻要他一口咬定他教授學業是分內之事而不是為錢辦事,而且誰來他都會教,那後麵的話就好說多了。


    誰知姓孫的意思滿臉惶然,瑟瑟地埋著頭不敢吭聲。


    “你若覺得自己沒錯,那你可曾試想過,書院若人人都如你一樣尊師重教,外麵的人會怎麽看書院,丞相大人和陛下會怎麽看書院”


    周主教邊說便往前走了幾步,有意走到了孫教吏麵前,眸中怒色更盛,又問孫教吏:“你呢,收受錢財,是你為人師表當做的事”


    梅蕭仁看得出來,周主教麵對她時還不算太惱,如今麵對孫教吏才是氣到了極致,因為他對孫教吏抱著期望。


    越期望,越失望。


    周主教雖然不想成全孫教吏,但孫教吏對他的忠心他都看在了眼裏,哪怕他不肯助孫教吏踏出書院,但隻要孫教吏在書院待一日,他便不會虧待孫教吏。


    正因為有周主教的器重,所以她來那日,眾人中隻有孫教吏敢在那樣的場合裏肆無忌憚地插話。


    想來隻要孫教吏勤勤懇懇,周主教遲早會將其提拔為先生,可是如今孫教吏收受錢財,把其市儈的本性暴露無遺,日後如何能服眾


    “主主教的大人,我錯了”孫教吏戰戰兢兢地吐道。


    梅蕭仁的腦子“嗡”地一下亂了,她再怎麽辯解都抵不過孫教吏一句“認錯”。


    文斌連忙拱手請求:“夫子,既然孫教吏已經認了,還望夫子能秉公處置此事,還書院清明。”


    孫教吏一聽“處置”二字,臉色嚇得更加慘白,“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紅著眼央求:“主教大人,這次是我糊塗,是我鬼迷心竅,求主教大人給我次機會,別把我逐出書院。”


    “孫教吏才學過人,在書院任職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收受學生的錢財實在不該。”吳冼轉眼看向梅蕭仁,“梅師弟家底殷實,這些銀兩對梅師弟而言或許不算什麽,但如此謝師也著實不妥。”


    吳冼說完,目光略掃了陶則安一眼。


    陶則安即道:“夫子,依學生看此事不關孫教吏的事,一定是梅蕭仁拿銀子威逼利誘才害了孫教吏,主教大人應當隻處置梅蕭仁一人”


    梅蕭仁暗自揚了下嘴角,笑得諷刺。吳冼和陶則安在這兒跟唱雙簧似的,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想必吳冼也知道周主教心裏不忍處置孫教吏,所以他一直都在幫孫教吏搭台階下,先是將她與孫教吏的行為從“罪”說成了“過”,如今再將“過”推到她身上,越發順了主教大人想讓孫教吏全身而退的心意。


    可見此人的心思有多深


    梅蕭仁對吳冼刮目相看之際,又不禁替文斌歎息。文斌和吳冼沒把她當一路人,而吳冼心裏顯然也沒把文斌當好兄弟,不然他怎會任由文斌喊著要處置孫教吏,畢竟這可是會得罪主教大人的。


    “周夫子,他們此舉雖沒觸犯律例,但若不處置,日後傳出去有損書院的聲譽。”吳冼又小聲言,“不如大事化小,隻要能保全書院的顏麵


    ”


    揭發此事的是文斌,周主教若不給個處置,文斌必定不依不饒,到時此事何止是傳出書院,恐怕還要傳到上京去。


    所以此事不僅要處置,還要保全書院的顏麵,而周主教會做什麽決定,梅蕭仁心裏已經猜到了幾分。


    什麽是書院的顏麵


    書院裏麵自古都是流水的學生,鐵打的先生。


    師者,就是書院的顏麵。


    所以周主教寧肯讓外界說書院新來的學生德行缺失,也不容他們說書院的先生沒有師德。


    果然,藏書樓裏安靜了片刻後,周主教的目光重新迴到梅蕭仁身上。


    周主教還是沒有說話。其實也無需他說破,他心裏在打什麽主意,她懂。


    梅蕭仁緩緩俯首,拱手言:“主教大人,此事的後果,學生願一力承當。”


    她知道,答不答應本就由不得她,與其被動,不如主動。


    周主教身為主教,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維護書院的顏麵。她若不替孫教吏扛,周主教定會舍了她,將她逐出書院,再對外宣稱此事是她一人的過錯。她現在擔了,周主教或許會看在她主動的份上,留個情麵。


    打從她的話說完起,周主教臉上的怒色便開始漸漸消散。


    周主教看了梅蕭仁良久,也沉默了良久,之後他的心中有了決斷,沉著聲音言道:“你送銀子的事雖沒觸犯律例,但有違書院的規矩,既然你肯認錯,為師便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不趕你走。”


    梅蕭仁神色淡定,再次拱手,“多謝主教大人。”


    “錯即是錯,有錯就有罰。為師罰你到後山馬廄喂三個月的馬,靜思己過,修養德行。”周主教又言,“這三個月,你不得踏入前庭半步。”


    如此安排讓梅蕭仁的心近乎沉到了底。


    不能入前庭,意味著她既不能去尚學殿,也不能來藏書樓,就連住在行知院都不行。


    她已經沒了老師,如今連課也上不了,讓她怎麽在年底結業


    周主教繼續道:“明日初一,書院例行放假一日,明日之後你便收拾東西搬到後山去吧。”


    “是。”梅蕭仁別無選擇地應了。


    周主教掃視文斌和吳冼,“你們可有異議”


    文斌的臉上已經帶了笑意,道:“學生並無異議。”


    處不處置孫教吏,文斌無所謂,他想趕走的隻是梅蕭仁而已。梅蕭仁本就隻能待到年底,其先前遲來了三個月,如今又要耽擱三個月,這和攆其走有什麽區別何況這樣的處置還要讓梅蕭仁額外做三個月的苦力,比直接趕走有意思多了,他當然無異議。


    吳冼和陶則安跟著齊聲道:“學生全聽主教大人的安排。”


    如今孫教吏已經抽身而退,該解的梁子得解,文斌轉眼對跪在地上的孫教吏說:“方才我對孫教吏多有誤會,還望孫教吏別往心裏去,為了表示歉意,我會在家父麵前替孫教吏多美言幾句。”


    孫教吏剛剛脫了罪,心裏正高興,再聽見這麽一句,霎時喜不自勝,激動之際竟朝一個學生磕起頭來,“多謝文公子,多謝文公子”


    而後文斌和吳冼他們對周主教行禮告退,在孫教吏的感激聲裏心滿意足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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