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義莊。


    梅蕭仁的確被江叡昨晚的話所震撼,但還不至於被嚇得卻步。她依然照著事先的安排,和葉知天明便來了義莊。


    昨日仵作驗屍尚不仔細,她得讓仵作再看看,根據傷口的形態分辨出兇者使用武器的習慣,從而推斷出行兇的到底有幾人。


    梅蕭仁和葉知等在一旁。昨天梅蕭仁和江叡出去後就沒再迴來,隻差人來讓他們各自散了迴去休息,今早才露麵。葉知不免好奇:“昨晚江公子和大人說了什麽”


    梅蕭仁沒有作聲,在思考要不要告訴葉知。


    葉知的膽子還不如她大,萬一他知曉兇案可能是丞相的爪牙所為,是否會阻止她繼續查下去


    其實她也並非不畏那位高高在上的相爺,她隻是不能憑江叡一句話就將案子擱置下來,萬一江叡的猜測有誤,她停著不查就是瀆職。


    她繼續追查是想證實江叡的說法。若知曉行兇者的人數,她便可讓人在雲縣留意是否有這些外來人出沒。


    據江叡所言,隱月台的大人們雖然善於隱藏,但是他們訓練有素,言行舉止與常人有異,一兩個難以發現,但如果人多,說不定能認得出來。


    若能確定是隱月台所為,那她隻得停下來,等著上報府台大人。


    葉知見梅蕭仁有些出神,輕聲喚道:“大人”


    梅蕭仁迴過神,隨口說道:“沒什麽,他現在轉了性,不想與我作對了而已。”


    “那他為什麽說大人查下去,就是個”葉知頓住了,因為那個字可是把衙門上下都嚇得不輕。


    梅蕭仁沉眼歎息:“他嚇唬我嚇唬得還少嗎”


    她話雖如此,但也明白江叡這次沒嚇唬她。如果真是隱月台所為,那她查到隱月台頭上,那可是把丞相大人都給得罪了。


    若是丞相大人或者其幕僚命隱月台在暗地裏處決這些人,足以說明背後的原因不能公之於眾,自然也查不得。她一查,無異於揭了丞相大人或其幕僚的底。


    有些秘密一旦知道了,招來便是殺身之禍。畢竟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除去她一個縣令,就好比捏死一隻渺小的螻蟻。


    天氣越來越炎熱,義莊裏已經開始散出腐臭的氣味。


    梅蕭仁正準備出去透透氣,仵作忽然叫住了她:“大人。”


    她轉身,見仵作從土匪頭子的衣衫裏扒出了一物,走來呈到她麵前。


    “大人請看。”


    雖然隻是一枚小小的金鎖,但是在案子毫無線索的時候,屍首身上的任何一件東西都顯得至關重要。


    這樣的黃金小鎖並不罕見,在土匪身上揣著也不奇怪,多半是土匪打劫來的贓物,還沒來得及賣掉而已。


    葉知和仵作沒瞧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而梅蕭仁卻悄然皺了眉頭。


    她伸手拿過,仔細看了半晌,緊蹙的眉依舊沒鬆開。


    而後她一言不發地拿著鎖離開了義莊。


    再後來,縣衙裏的人一日都沒見過自家大人,連葉知都不知道大人的去向,隻知大人早上迴了趟衙門後又出去了,還出了城。


    雲縣蕭府。


    一匹快馬飛奔至大門前停下,出乎了門前家丁的意料。他們吃驚的不僅小姐突然迴來了,還驚異於小姐竟然沒坐轎子,而是直接騎了馬。


    梅蕭仁臉上依然掩著麵紗,她半路換好衣裳後就馬不停蹄


    地趕迴家裏,手裏還握著那枚金鎖。


    蕭父剛睡了午覺起來,忽然瞧見廳堂外來了一抹身影,不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以為自己眼花。


    梅蕭仁剛進廳堂便抬手打發下人:“都出去。”


    “閨女,你怎麽這個時候”


    梅蕭仁來不及解釋,開口即問:“爹,楚子豐在哪兒”


    “子豐”蕭父被閨女問得雲裏霧裏,細想道,“聽他爹說上次他被官差抓走後就沒迴來過,起初爹還以為是你不肯放人”


    “爹,我無論做什麽心裏都有個度,就算抓了楚子豐,也不會讓他吃一輩子牢飯。”梅蕭仁急得顧不上坐下說話,又問,“他真沒迴來”


    蕭父搖了搖頭,“昨日爹才去過楚家,沒見著人。子豐那孩子貪玩,指不定上哪兒遊山玩水去了。”


    梅蕭仁的一顆心愈發揪緊。楚子豐到現在還沒迴來,恐怕不是遊山玩水這麽簡單。


    “瞧瞧這是他的嗎”梅蕭仁將伸手到她爹眼前,攤開手,掌心裏躺著那枚金鎖。


    蕭父捋了捋胡子,皺眉點頭:“這要不是你的,那就是子豐的。”


    梅蕭仁沉眼看著手心裏的鎖。她之所以匆匆趕迴雲縣就是覺得這鎖眼熟,像是他爹當初年給楚子豐的那枚。


    她識得,是因為這鎖本是一對。她爹在她十四歲生辰的時候給她和楚子豐一人打了一個,正因為楚子豐也有,所以她寧願戴她的玉骰子也不戴這把鎖。


    她的鎖此時還放在閨房的妝匣裏,這鎖隻能是楚子豐的。


    鎖在土匪身上,說明楚子豐曾遇上過這群土匪,可能是被打了劫。土匪喪命時仍將鎖帶在身上,不是喜歡,而是沒來得及賣,足以說明他們是在不久前遇上的,沒過多久土匪就被人殺死在雲縣郊外,而楚子豐至今下落不明


    梅蕭仁神情凝重,站在廳堂裏自顧自地沉思。


    蕭父看出了女兒的異樣,忙問:“閨女,是不是子豐出了什麽事”


    死不見屍,楚子豐應當還活著。梅蕭仁雖然厭惡楚子豐,但從沒盼過他死,說到底楚家於他們家有恩,在楚子豐沒犯什麽死罪的時候,她也不忍讓楚家族長白發人送黑發人。


    “閨女,無論子豐做了什麽,你可都要保他一命啊”


    “他沒事。”梅蕭仁輕應了聲,隻為寬她爹的心。楚子豐她會去找,不僅是因為她爹的囑咐,還因為他身上或許有至關重要的線索。


    “如今城裏都在傳,說咱們這兒來了群殺人惡盜,子豐他不會”


    梅蕭仁走到她爹身邊坐下,端起茶盞吹了吹沫子,“危言聳聽。”


    “爹就說嘛,我閨女就是縣令大人,真有這事兒,閨女還不得來個音信讓家裏留心”蕭父鬆了口氣,笑著轉眼,卻見女兒還是一臉憂心,又問,“你這次迴來是專程來找子豐的”


    “雲縣前天發生了命案,死的是群土匪,這鎖在土匪身上。”梅蕭仁沉眼看著鎖道,“不過你老人家放心,死的人裏沒有楚子豐。我找他,是想查些命案的線索,畢竟他可能見過那群土匪。”


    “要不我再差人去楚家問問子豐迴來沒”


    “我自己去吧,一會兒我還得趕迴衙門,正好順路。”梅蕭仁說完便站起身來。


    “今天是小鬆的忌日”


    她正準備移步,忽然被她爹這一句絆住了腳。十來年前的記憶浮上腦海那時她還有個弟弟,叫蕭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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