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想問他為何救自己,不知道為何說出來的話卻是這句。


    影四臉上的慵懶神色消失,難得一副正經的神色,一五一十道出了真相。


    末了,還加了句:“皇上對小姐的心意,想必小姐應該知曉,小姐日後還是多加小心吧。”


    說完,朝著沈南雁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意思是讓她先上車,他互送她迴沈府。


    見她站在那裏不動,影四以為她是擔心紅櫻的安危,遂加了句:“小姐不必擔心,無論用何種方法我都會把紅櫻姑娘安全送迴去。”


    “我不迴沈府了。”


    沉默中,一道堅定的聲音傳來,清冷入骨,如寒蟬般淒切。


    影四滿臉震驚地望著沈南雁,仿佛不敢相信:“小姐,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日後在想離開怕是難上加難。”


    皇上對沈小姐是什麽心思,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無論用什麽方法,皇上怕是不會讓她輕易迴去。


    直視著影四的眼睛,沈南雁緩緩開口:“我若是離開,你會如何?”


    “不過是被罰半年俸祿罷了,沈小姐無需擔憂。”影四聳聳肩,無所謂道。


    沈南雁單刀直入,不準備在這裏與他兜圈子:“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我也知道宋珩的所圖,也想要避開他,可我若是就這樣離開,一定會連累你。我們沈家為人一向光明磊落,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


    良久的靜默,空氣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一片落葉垂落的聲音格外變得清晰起來。


    影四輕輕歎息一聲,無奈道:“沈小姐,你這又是何必呢?我隻是一個影衛,實在不值得小姐這般為我著想。”


    “若是可以,我會毫不猶豫選擇離開,可我知道我不能這樣自私,犧牲別人得來的幸福就不叫幸福了。”


    話音落下,影四心裏莫名的感情在體內翻滾,自己也說不出來到底是何種心情,沈小姐要同他一同進宮,他可以完成任務,不必以死謝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應該是慶幸又高興,可他又不願意眼睜睜看著沈小姐往火坑裏跳。


    “沈小姐…”影四認真地望著她,“你真的想好了嗎,現在開口還來得及。”


    沈南雁點點頭,“走吧,你就當沒救過我。”


    說著一使力,爬上了馬車。


    影四動作麻利地怕上了馬車前,一蹬腳,馬車靈活地行駛在林中的小路上,車輪滑動在軟泥上,發出極有規律的聲音。


    “加快速度吧!”馬車裏傳開一聲淡淡的歎息聲,似乎有些無奈。


    影四笑著應了一聲:“好勒。”


    手臂上的馬鞭一揚,灰色的馬車便消失在暮色中。


    夕陽薄薄鋪了一層,落日的餘暉是那麽的鮮豔美好,落日逐漸劃到山頭,隻餘下半縷光芒,雖是夕陽,卻像極了初晨。


    那初晨帶著絲絲生機,照的周遭都鮮活起來,馬車裏滿是夕陽的餘暉。


    沈南雁靠在馬車裏,掀開一邊的簾子看滿山的餘暉,微風吹過來,卷起她還鬆散的長發,飄飄揚揚的在風中淩亂。


    ………


    紅櫻輾轉醒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帶著黑色麵紗的臉。


    看不清人長什麽模樣,但她很清楚看到黑衣男子眼睛裏寫滿了冷漠,不用說麵紗下的臉上一定布滿了冰霜。


    “我怎麽會在這裏?”好久沒說話的緣故,一開口聲音有些澀澀的,完全沒了平日裏的穩重。


    黑衣男子原本是蹲在地上,見紅櫻醒了,他站起身,與她拉開距離,故意壓低聲音:“你迴沈府去吧。”


    饒是黑衣男子刻意壓低了聲音,紅櫻還是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搖了搖頭,拋開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怎麽會在這裏?”紅櫻從地上站起身來,剛準備抬手拍落不小心沾在身上的落葉時,才想起這個動作不太何時,很尷尬地放下手,小幅度地整理了一番。


    “不知。”黑衣男子惜字如金,淡淡吐出兩個字,就不願再開口了。


    紅櫻望向男子,遲疑開口:“那公子……為何會在此處?”


    “路過!”


    紅櫻一向多穩重的一個人,聽著男子這話,氣笑了:“公子對人一向都這麽冷淡嗎?!”末了還添了一句:“公子既然是路過,為何又知道我的身份,還讓我迴沈府?”


    經紅櫻一說,男子這才察覺到自己話中的歧義,愣住在原地,望向女子沒有開口。


    紅櫻繼續追問:“既然並非公子救了我,敢問公子可否告知我是何人救了我?”她記得自己原本是和小姐坐在馬車上,準備迴沈府,後來她腦袋昏昏沉沉,很快就沒了意識。


    也不知道小姐如何了。


    影七沒有解釋,伸手摘下臉上的黑色麵紗,望向女子,無奈歎氣:“你這麽多問題,我該如何迴答?”


    紅櫻死死地盯著麵紗下的麵龐,“是你!”


    夕陽下,兩人對立站著,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紅櫻知道她枯死多年的心在這一刻鮮活了起來。


    影七重新戴上麵紗,不動聲色地離紅櫻遠了幾分:“是我。”眼裏的溫柔全無,恢複了以往冷冰冰的神色。


    “這麽多年了,你都沒有消息,我還以為你……”紅櫻哽咽著上前一步,撫上影七瘦削剛硬的臉頰,心中苦澀難掩,莫名有些心酸。


    影七微微側身,阻擋了紅櫻的觸碰,啞著聲音開口:“我沒事。”


    紅櫻感受到麵前的人輕微的抵觸動作,還未從重逢的喜悅中緩過神來,這會見影七如此疏遠自己,絲毫不見當年那個溫柔體貼的大哥哥形象。


    恍然間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們已經有十多年沒再見麵,疏遠也是人之常情,幹笑幾聲,試圖引出話題:“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影七恍惚間迴憶著自己這些年在影衛營的生活,刀光劍影的廝殺與爭鬥,大大小小數不盡的任務,還有兩麵三刀,八麵玲瓏的人心叵測,這些經曆終究話成一個字:“好。”


    空氣中的氣氛變得迷之尷尬起來,影七迴答的好著實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就算是陌生人之間也要寒暄幾句,或是反問一聲你呢。


    他這“不長不短”的迴答讓紅櫻一滯,唿吸聲都變得輕了不少,帶著些許小心謹慎。


    “迴沈府吧!”紅櫻的謹慎尷尬影七自然是察覺到了,想到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變成如今謹言慎行,連唿吸都這麽慎重的模樣,影七心裏一陣心疼,勸道。


    “你……!”


    “我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在影衛營裏他的武功算上乘,在影四的襯托下,他的人緣還算一般,至少不會被孤立。這話倒也有幾分真實的成分在。


    說完,影七拉著她往前麵走了一陣,沒過多久,一條繁榮熱鬧的集市出現了在眼前,街上小販子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整個大街全是繁榮昌盛,百姓富足的景象。


    “迴去吧,我看著你走。”影七隨手在大街上雇了一輛馬車,將紅櫻送上去後道。


    “你知道我家小姐在哪裏嗎……”紅櫻吞吞吐吐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剩下的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你放心。”影七不肯再多說。


    他從懷裏銀子付給車夫,道了一聲煩勞,車夫接過銀子,臉上的笑意比方才更深,大手一揮,馬鞭揚起,馬車駛出。


    馬車駛向遠方,坐在車內的紅櫻掀起兩側的車簾,伸出頭癡癡向後麵看去,目光所及之處,隻有一道迷糊不清的人影站在那裏,身姿挺拔如鬆。


    夕陽餘下的一絲微亮,落在地麵,倒映著逐漸遠離的人影身上,整個人變得虛幻起來。


    “阿櫻妹妹,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改變。我喜歡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人這一輩子是那麽的短暫,榮華富貴,國家安定,於我而言都不及你的平安喜樂重要。”


    “埋在東坡土裏的那枚玉佩,是我娘留給我的,若你願意…若你願意……”


    迴憶戛然而止,隻留下一個片段,濃濃大火一直燒個不停,整個山莊在這場大火中死的死,傷的傷。


    夕陽薄薄鋪了一層,滿地殷紅的鮮紅一直流動,她跪在門邊去看那外麵,這小村莊中就屬她們家的屋子最簡陋,正對西邊,早起的時候還有寒氣,位置極差,此刻已經成為一片廢墟。


    黑色塊狀的建築物雜亂的堆積在黑色燒焦的泥土上,分不清哪塊是燒焦的,還是原本的色彩。


    “丁大哥?你在哪裏?!”她跪在那裏待了半天,才想起來不見他的身影,忙站起身在村莊周圍的廢墟尋找他的身影。


    ……


    “車夫,麻煩你停一下車!”紅櫻在後麵著急喊道。


    車夫忙一個刹車,有些不明所以:“姑娘,咋了?”


    紅櫻推開車門,利落的跳下馬車,衝著車夫道:“麻煩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和他道個別。”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遠方站著的人。


    車夫朝著後麵看了一眼,迴過頭來又看了看紅櫻,頓時明白了什麽,臉上的笑意比方才還要燦爛:“小姑娘,你去吧,我多等上一陣子也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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