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謹命人去將弓箭備好,對著沈南雁道:“你就在這裏等我,等我獵到兔子給你做手套。”


    他常年留在京中,走的是文官的路子,騎射尚佳,自然不可能自不量力說出去獵豹子老虎什麽的,以防打臉。


    沈南雁點頭,囑咐道:“小心。”


    比賽開始後,場裏的人少了大半,隻有零碎的幾個孱弱公子哥和女眷,她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堆在那裏說著話。


    沈謹也沒帶人,自己背著弓箭便進了密林處。


    “隻是可惜了慕公子今年沒來涉獵,看不到他的英姿了,我方才聽說每年狩獵獨慕公子一人獵得最多。”阿詞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又對慕昭印象不錯,見慕昭沒來,不由有些可惜。


    好久都沒有聽到他的消息,驟然聽阿詞一提,沈南雁長長的睫毛如扇子般輕輕扇動,那雙常年冰冷的雙眸終於帶了一絲情感:“是嗎?”


    “當然啦,前些日子我去街上給小姐買詩集的時候聽見說書先生講了慕公子的事,當時真的讓我大吃一驚,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阿詞悄悄在沈南雁耳邊道,雖然她天真爛漫,人卻知道分寸,就算論及別人的瑣事也不可能大肆宣揚讓旁人也知曉了。


    沈南雁隱隱猜到了這件事可能與他的心結有關,“是關於他自己的事嗎?”


    阿詞瞧了瞧四處,發現沒人放下心來小聲道:“這事雖與慕公子無關,卻也有直接聯係。”阿詞頓了一下,“這事是關於慕公子的親生母親。聽別人說慕公子的母親原是柳州名妓,後來和慕大人暗通曲款才有了慕公子,最後活活氣死了公主。而慕公子的母親最終也被公主下令打死了……”


    阿詞把說書先生說的說完之後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聽完之後若是說不震驚是假的,沈南雁確實被震驚到了,倒也隻是那麽一瞬間感到震驚,更多的就是心疼他,不錯,就是心疼,難怪他為人處事妥帖穩重,待人真誠,眾人對他的態度客氣而不親近,有時還用異樣眼光看待他。


    冤冤相報何時了,上一輩人的恩怨與他有什麽關係,再者這個故事未必沒有添油加醋的地方,全是真的。柳州名妓雖為妓,未必就會做出破壞別人家庭的事,即使是真的破壞,就因為他注定不能見光,所以就該被人瞧不起,把罪名加在他身上嗎?


    他溫潤如玉,待人真誠,無半分私心,可這世道待他不公,世道的人待他不公,讓他從出生就要經曆這些流言蜚語,冷眼嘲諷,讓他這一生不得不接受他的出生和存在就是錯誤這一事實。


    原來,這便是他的心結,他這麽多年來孤寂的原因。


    阿詞還在那裏繼續說著,沈南雁早已聽不下去了,孤身一人往密林處走去。


    “哎,小姐,你去哪兒啊?”阿詞在後頭叫著。


    “我到處走走散散心,你不必跟來。”沈南雁頭也不迴地走了。


    走了一段路之後,密林就有一段分叉路,一條路蜿蜒曲折,路況複雜,越往深處看越幽深孤寂,另一條路寬闊平坦,陽光照射在樹葉的罅隙上,跳著歡快的樂符,猶如陽關大道。


    沈南雁毫不猶豫,果斷選擇了那條蜿蜒曲折的小路,往密林深處走去。


    密林深處光線忽暗忽明,偶爾傳來幾聲飛禽走獸蝙蝠的叫聲,給這個狹小的空間增添了幾分陰森感。


    她一人在這裏走著,卻也不害怕,隻是心情有些鬱結難平。走了一段路之後,光線逐漸明亮起來,前方隱隱約約似乎有一座山峰。


    她繼續往前走著,豁然開朗,斷崖出現在了眼前。而斷崖對麵正是一座雪山,遠處雲霧嫋嫋,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而山間密密叢林處,清幽靜遠,陰森神秘,又給人兩種不同的感覺。


    冷風從斷崖處方向吹向對麵雪山處,並山峰阻擋又吹了迴來,夾雜著一絲寒意。


    風吹起了她的發帶,將她的發絲吹得有些淩亂,也吹散了她的思緒。


    幼時曾讀石頭記,隻記得書中顰兒問寶玉:“你是為什麽病了?”


    寶玉隻道:“我是為林妹妹病了。”


    而如今,她也病了,還病入膏肓,無法自愈。


    她為誰而思?為何而緒?


    為他思念如麻,為他心緒淒迷。


    隻是因為是他,他是慕昭,不是什麽尚書之子,也不是因為同情。


    他於她,是很重要的存在,是今生不可或缺的人。


    沈南雁望著對麵的雪山出神,猶不知危險正慢慢向她靠近。


    “小心!”一聲叫喊聲很快打斷了她的思緒,待她迴過神來,她早已被人撲倒在地,身體隨著慣性在地上滾了一圈,濺起一陣灰塵。


    暗處的黑衣人見沒有得手,很快就消失在斷崖處,沈南雁愣著看著眼前的人,墨色的錦衣穿在他身上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味道。目如朗星,鼻若懸膽,渾身氣質高貴內斂。可此時的他渾身上下充滿著狼狽,臉上冒著虛汗,隱隱有烏青在臉部兩側,錦袍上多了幾處泥土。


    “皇上?”沈南雁驚唿道,隨即摸了摸宋珩,發現他的後背不時有熱的鮮血一束束在往外冒,噴濺在他墨色的錦袍上,形成一朵綻放的小花。


    “你有沒有事?”男子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嘶啞。


    沈南雁一時怔住了,先不說為什麽他選擇推開她,替自己擋了這麽一箭,此刻他受傷之後也是先問她有事沒有。


    宋珩見沈南雁怔住,呆呆地愣在那裏也不說話,以為她是方才受了驚嚇,輕聲安慰道:“不用擔心,百鳳山周圍安排了大量的人,刺客逃不掉的。”


    沈南雁倒是沒擔心刺客的事,聽見宋珩說話的時候不同往常,倒吸了一口氣,關切問道:“皇上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宋珩笑著安慰她,很快一陣壓抑的悶哼聲響起。


    “臣女幫你把箭把拔出來吧。”沈南雁小心的說道,白哲的臉上是少有的嚴謹。


    “你會?”宋珩驚訝問道:“若是不行,迴營之後我讓太醫給我拔吧。”


    “早一分拔箭就早一分危險,臣女以性命擔保絕對會幫皇上拔出來。”沈南雁保證道。


    箭刺入後背,若要拔箭就必得將上衣脫掉,沈南雁一時有些後悔這個決定了,雖說大梁自古以來也沒有看了男子身體就要嫁給他這種說法,但是荒郊野嶺,孤男寡女,終是不妥。


    但她自來也不甚在意名聲這個東西,隻覺名聲是個負擔,想一想也沒覺什麽不妥,“皇上,麻煩你將上衣脫了。”


    這話一說出口,宋珩愣住了,目光看向她持久沒有動作。


    沈南雁一時有些奇怪,這種事也是他占便宜,怎麽搞得他被占了便宜一般,到底是一個十六歲的妙齡少女,就算平日在冷靜克製,語氣中多多少少還是帶著點惱怒:“希望皇上饒恕臣女冒犯之罪,弓箭刺入你的背部,若是不脫掉衣服拔箭,日後舊肉爛掉,新肉會長在衣服上。”


    宋珩聽出了她語氣裏的惱意,有些想笑,到底還是一個剛及笄的少女,還是有些情緒的,他忍著傷痛慢慢褪去上衣,道:“那就麻煩你了。”


    沈南雁點了點頭,恢複了以往清冷的模樣,準備拔箭。


    脫去上衣之後,沈南雁就走到宋珩身後,天色還未暗沉,光亮得很,可以把背對著她的上半身看得清清楚楚。宋珩的身材很好,背部寬大,身形高挑,膚色白皙,腰背線條流暢分明。


    但在她的眼裏,宋珩與以前在軍中受傷的人什麽兩樣,自然也不會被他的美色所誤。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箭的位置,發現並不嚴重,沒有傷到骨頭,放下心來,“皇上,你忍著點,拔箭的時候可能有點痛。”


    宋珩沒迴答,沈南雁倒也不在意,果斷的找準了位置一使力,箭頭就這樣拔了出來,整個過程行如流水,幹淨利落。


    過程是幹淨利落,倒是苦了宋珩,拔箭的那一瞬間疼得他直冒冷汗,若剛才的吸氣是帶著誇張的成分在,那現在卻是真的疼。方才沈南雁靠近他時,身上若有若無散發出來的冷梅香縈繞在他的周圍,遲遲不散,他一時出了神,神遊太虛,接下來她拔箭的事他都不知道了。


    “還好沒有傷到筋骨,迴去讓太醫開幾副藥喝了就好了。”沈南雁解釋道,看著宋珩的傷口,正欲撕下自己的衣裙為其包紮,發覺有些不妥,就將宋珩裏衣的幹淨處撕了一塊下來為他巴紮上。


    宋珩這次沒再神遊,將所有過程看在眼裏,包括方才欲撕下自己的衣裙,見她這麽小心謹慎,他一時有些說不出的情緒的,“喂,沈南雁你不需要這麽謹慎吧。”


    見沈南雁不迴答,宋珩又接著道:“若是這件事今後傳出去了,對你名聲有損的話,我娶你。”


    這句話宋珩倒是隨便一說,沒有放在心上,因為這件事無論會不會傳出去,他都會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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