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拿起個又大又紅的水蜜桃咬了一口,又遞了一個給月見,後者接了過去,用帕子捧著,也小口咬下去。


    “這位羅八姑娘,不會也想著來學吧。”楊玉道,“這桃子軟爛,迴頭給你娘帶幾個迴來。”


    “感謝夫人。”月見道,“羅八姑娘在家廟裏帶發修行,後來據她說受不了家裏飛短流長,幹脆搬到了水月庵裏。”


    水月庵是京城範圍最大的庵堂,聽說是建國時候高祖的一名妃子創立的,現在香火壯盛;楊玉隻是聽過,並無去過。


    “羅八姑娘說,水月庵收容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女人。夫人既然做善事,也思量思量她們。”


    楊玉驚奇:“我總不能去和佛祖搶人吧。讓那些女人還俗?”


    “不不,”月見搖頭,“夫人誤解了。她們並不都是落發人,她們隻是無家可歸,又怕孤獨無依被人欺壓。當初我也想過帶我娘去投靠水月庵的……有一些,是,是棄婦。大約不被娘家承受,大約在娘家受不了非議,也去那邊謀一條生路。”


    “羅八姑娘說,她便是想去流亡,隱匿將軍;沒想到到了那邊之後,見了許多人間難受,想幫幫她們又不知如何是好。剛動聽說您在讚助善堂的女孩,因此便曲折找人托我給您遞話。”


    “她認識你?”


    “那倒是不認識。我娘從前還認識一些人……遭難的時候不見,現在許多都接洽上了。”


    世態炎涼,情麵如此。


    楊玉見她傷懷,道:“過去的事兒便別想了。如果羅八姑娘說得是,說不定能解了我的難處。”


    “我問了魚兒,說那羅家家風的確不錯,我思量再三,或是跟您說了。我同那羅家沒有任何友誼,你萬萬別思量我……”


    “曉得。”楊玉笑道,“你也是看我發急,為我想辦法。要不,我們請八姑娘來坐坐?她介不介意?出去說也行,去花想容?”


    “或是請她來府裏吧,這是她有求於您,總要有個求人的態度。”


    “行,這些你來定。”


    夜晚楊玉還把這件事兒當笑話說給秦謝舟聽:“你看你把人家姑娘害的,哈哈哈哈哈……”


    “不害他人,隻害你。”秦謝舟替她揉著小腹,逗她道。


    楊玉舒適地道:“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她小日子又來了,身上不舒適,秦謝舟便如此幫她緩解不適。


    “仗著不舒適,又蹬鼻子上臉,你莫非還能來一個月的小日子?”秦謝舟瞥著她,眼光中的威逼意味。


    楊玉大笑。


    笑過之後道:“大哥,說,羅家和你有友誼嗎?”


    “沒有。”秦謝舟立馬清楚她的楊慮,“你想怎麽做便怎麽做,沒有楊忌我。”


    “那行。我倒是有點期待和她晤麵。”


    風趣的魂魄其實可貴,她要好好見見。


    曉得羅八姑娘和秦謝舟的“淵源”,聽說她要來,薛魚兒摩拳擦掌,一大早便催楊玉好好裝扮,險些把她裝衣裳的箱籠翻了個底朝天,訴苦道:“夫人,您這才幾身衣裳,還沒有我從前衣裳多呢!”


    月見正用靈巧的手給楊玉挽發髻,聞說笑道:“這些還都是衛夫人送來的。你沒察覺,我們夫人曆來不添置衣裳嗎?”


    楊玉道:“我娘給我購置的我都穿不完,要那麽多衣裳做什麽?”


    “話不能這麽說,您早上起來穿一身,下午換一身,夜晚換一身,將軍迴來再換一身……”


    楊玉:“你饒了我吧。”


    傳統這衣裳,換起來又困擾,一天穿一身她都嫌困擾,更別說一天換幾身了。


    “不可能,”薛魚兒道,“您今日一定得裝扮得鮮亮,讓那蘿卜姑娘看看,看不上將軍是她的喪失!讓她後悔一輩子。”


    楊玉哭笑不得:“你又給人家起花名。你這生怕宇宙穩定的,現在她要是對將軍銘心鏤骨,煩心的不是我?”


    月見玩笑道:“你平素不是和將軍不對付嗎?怎麽這會又幫著將軍了。”


    薛魚兒昂然道:“我們貴寓的狗都比別貴寓的精力!出了門,對著外人,我不能說將軍不好了。”


    這不影響她仍舊看不上秦謝舟。


    “夫人,您看如此行嗎?”月見今日給楊玉梳了個靈蛇髻,看起來最清新。


    “行。”楊玉見她挑選金飾,便道,“不必了,我昨日看裏頭海棠花開得好,給我掐兩朵來便行。”


    “夫人,您如此不慎重。”薛魚兒覺得不好,“沒有正室的氣宇。您聽我的,今日我們好好穿。”


    “別鬧,”楊玉笑嗔,“人家便是平凡拜望,我那麽鄭重其事,嚇壞了人家小姑娘。”


    說不定羅八姑娘會想秦謝舟禮貌刻薄呢!


    楊玉並不想銳意,在家裏怎麽樣便怎麽樣迎接她。


    月見提示道:“羅家八姑娘叫羅憶錦,夫人您別忘了。”


    “億錦,億錦,我忘了便垂頭看看衣襟。”總忘人名的楊玉哈哈大笑道。


    羅億錦很快帶著婢女來了,月見出去把她迎了進入。


    她十六七歲,穿著華美,顯然經心裝扮過。


    她上身穿著月繡海棠交領上襦,底下套著亮金色紗,裾上繡著初綻的海棠花,和領口的細節相照顧;發髻上,脖子上和手上也都帶著亮晶晶的金飾。


    羅億錦施禮後看看楊玉裝扮得這般撲素,自嘲地道:“我在家裏的時候還擔憂夫人稀飯華美,生怕自己失儀,差點把箱籠翻個底朝天,倒讓夫人笑話了。”


    她看著楊玉眼中帶笑,酒渦淺淺,氣質讓人很舒適,和設想中的神態不一般,內心其實鬆了口。


    楊玉笑道:“我是天熱懶怠裝扮,億錦你別挑我禮。你看我們今日不謀而合都選了海棠花,也是緣分。”


    羅億錦聽她說話密切,不由愈加輕鬆,笑道:“我也稀飯海棠。”


    楊玉道:“看你這子,便想起我從前也想做幾條如此的,惋惜後來忘了。億錦你大概嚐嚐,讓人把海棠花按照花開的水平繡在裾中,做三條不一樣的子,早中晚來穿,是不是很有意圖?”


    羅億錦道:“夫人奇思妙想,的確風趣。”


    關於衣服這一番對話下來,她不由輕鬆了許多。


    她是個坦直的性質,並不傻。


    ——楊玉這是有意緩解她的忐忑感情,羅億錦很清楚。


    她又恭維了楊玉幾句後,說到了來意:“……之前我經由高人點撥,去水月庵修行一段時間。”


    楊玉不想讓她為難,因此沒有戳破她的藉詞,內心不由得笑了。


    “……後來聽說夫人從善堂接走了許多女孩,庵中的許多女孩子都很傾慕,也有人後悔其時不應該上山,想著現在去善堂是否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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