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巨匠道伸手摸了摸白色的胡子道:“我自幼在白雲寺長大,吃了你幾年素齋,便留給你吧。”


    他說這話的時國公口清靜,臉上還帶著微笑,似乎在說“今日天色最好”一樣稀鬆平常。


    楊玉愣了下,同時聽見裏頭的抽氣聲,隨便也用輕鬆的口道:“我才不要呢!我粗淺,眷戀萬丈塵世,您的法衣寶杖佛珠這些法寶,我不敢收。好了好了,您快好好歇息。您這身子,多了不敢包管,再活十年八年沒問題。”


    不屬於東西,她不貪;皇冠雖好,她脖子細,撐不住。


    作為一個背負著來源秘密的人,她其實無意於再承擔更多秘密。


    法海巨匠語重心長地看著她。


    楊玉倏地覺得當心理無所遁形,笑笑後口輕鬆道:“,我或是厚顏繼續要來看書的,行吧。”


    “嫌棄我的東西燙手是不是?”法海巨匠中氣實足地道,不像一個病患。


    楊玉誠懇地點點頭:“您說得對。”


    法海巨匠:“……”


    法海巨匠氣衝衝地別開臉不看她。


    務必得把的緊張性誇大再三,不然法海巨匠完全不會放在心上。


    饒是如此,法海巨匠或是漫不經心:“生亦何歡,死亦何懼?隻是換個地方侍奉佛祖罷了。”


    楊玉默然一會兒道:“對您自是沒有差別,想想朋友。佛說循環,您今生潛心向佛,下世定然能投生個好去處。我如此的,犯下無數殺戒,自是和您去不了一般的地方。想想不可能以再會,我難受。”


    “殺戒?”


    “對呀,”楊玉眨巴眨巴眼睛,“雞鴨魚,也算吧。”


    秦謝舟:“……”


    法海巨匠指著秦謝舟道:“你那些如果是犯了殺戒,他又怎麽算?”


    又把矛頭指向了秦謝舟。


    楊玉不由得壓低聲音問:“您認識我大哥嗎?”


    法海巨匠幹脆地道:“認識。”


    楊玉臉上露出驚奇之色,看看他,又看看秦謝舟。


    秦謝舟神采清靜:“恕我眼拙,並沒有認出巨匠。”


    “沒認出來便沒認出來,我便送你兩個字,”法海巨匠又抉剔地審視他一番,伸出兩根手指,“惜福。”


    楊玉最不稀飯打啞謎,四下環楊見屋裏沒有紙筆,便又問了一遍。


    法海巨匠對秦謝舟努努嘴道:“藏書閣裏有,讓戒色帶你去吧,讓他留下來照楊我。”


    楊玉有些躊躇,秦謝舟卻道:“去吧。”


    而後他輕輕踹了子陌一腳:“保護你娘。”


    楊子陌立馬像得令的戰士,愉快地搖搖尾巴,包管一定實現任務。


    最近秦謝舟偷偷喂了它許多生肉,小東西的野性被激發出來不少。


    楊玉衝兩人點點頭,牽著小和尚的手,招唿子陌,輕車熟路地往藏書閣而去。


    “秦驍?”法海巨匠一掃在楊玉眼前的慈眉善目,表情嚴峻地問。


    秦謝舟見他直接戳穿身份,也沒有否認,問:“不知從前我與巨匠在何處見過?”


    “我夜觀天象……”法海巨匠審察著他的神態,“總之,我便是曉得你身份,也不怕你殺人滅口。”


    秦謝舟含笑:“她既然那般說了,我便是有心,此時也無意了。”


    “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法海巨匠不客套地道。


    秦“牛糞”,不,秦牛糞並沒有生氣,反而道,“我想問巨匠,我和她……是天作之合?”


    法海巨匠嘴角抽了抽,額頭上便差直接寫著“臭不要臉”四個字了


    秦謝舟:“……”


    他是想得美,這老沙門,之前明裏暗裏說的,莫非不是他和楊玉?


    “我隻是覺得,你這身份堪堪配她;哪一個說非你不可能了?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法海巨匠道,“迴頭有更好的,我也會讓她思量的。”


    他語言間是在認真思量他這個人怎樣,至於秦驍逃亡、“身故”那些事兒,則沒有提起,也不在意。


    秦謝舟是很堅定的無神論者,被他語言勾引,擺蕩了,此時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


    “那敢問巨匠,是怎樣看出我們之間……”


    “不是你們,是你。”法海巨匠從鼻子裏發出一聲鄙視,“你看那丫環的熱切模樣,審察誰眼瞎?”


    秦謝舟:“……”


    被人發覺,秦謝舟沒有驚悸,反而有一種“如此”的被認同感,同時內心有莫名的歡喜和無限的希望。


    “那丫環要是看上你了,是你有福;看不上,你這人定然死纏爛打,那是你的事兒,也便罷了;如果是她看不上,你想牽強她,便要問問我答應不答應了!”法海巨匠話音驀地嚴峻。


    秦謝舟沒有迴複,定定地看著他,眼光清靜而安然。


    “我要留給她的,怎麽都會留給她。”法海巨匠略緩解了口,“總不可能以白白吃她這麽多年飯,不可能以放心去見佛祖。”


    秦謝舟也不問他身份,不提這小小的後山,宗師環,隻道:“多謝巨匠對她拳拳愛護之心。”


    “不必你謝,等你將來成了她相公再說。萬萬別學姓容的小子,將來有報應的。她懸壺濟世,是佛祖要庇佑的人。你秦驍殺人無數,如是伶俐,便算出於合計之心,也要好好對她,洗去這一身血腥之氣。”


    秦謝舟眼神中卻閃過倨傲之色,“秦某鄙人,從未想過要從她那邊獲得除了感情迴應不測的任何東西。入虎帳,衛我家國,今生無悔,縱背後墮入十八層地獄又怎樣?”


    法海巨匠哄笑:“你用這些話哄他人便算了。你撫心自問,落到今日境地,是因為你保衛你家國或是你們野心勃勃,蕭牆之禍?”


    秦謝舟險些把後槽牙咬碎,半晌後方道:“今日之地勢,非我本意。如果說要怪,便怪我不知變通,隻知行軍觸碰,不楊朝堂紛爭,才會導致今日苦果。長風破浪會偶然,總有我秦驍重整旗鼓,翻雲覆雨那一日。”


    不曉得為什麽,他有一種見楊玉娘家人的感覺。


    “這些我都不關心,隻是想想你要帶她走,便覺得不希望你有那一日了。”


    秦謝舟:“……”


    如果是他人說這話他必定早便惱了,法海巨匠這般說,他不知為什麽,除了覺得有些好笑,並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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