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雖然是個節日,但在民間其實是沒有什麽市場的,因為中國老百姓對這個西洋的節日不感冒,並且天還冷。但在枯燥的學校裏,每一個節日都會當做節日過。總會有這個或那個組織、團體在節日推出一些活動,來為乏味的學生時代增添快樂。


    “大樹,今天晚上96團學會舉辦新年舞會,那裏邊有很多美女,你不參加嗎?”這是舍友張大雷在和他開玩笑。


    新年、五四兩個假日是學校各級學生組織舉辦舞會的傳統時間,也是男同胞對中意的女生一次很合理的搭訕場所,還是戀人們在校內難得被允許的公開的亮相。


    “低級趣味!不去,忙呢。”


    除了真忙,唐大樹不想去還有另一重原因,那就是他的跳舞水平太次,也不太喜歡。


    這年代學校裏流行的是交誼舞,走得是那種既不快又無聊且動作單一的十四步。對學生來說,學起來是很快,但敢不敢跳則是另一迴事。事實上,盡管願意去跳舞的男生大多懷著一種莫可名狀的心思而去的,但真的到頭來還是畏首畏尾的多。


    這一原因對現在的唐大樹已經沒有障礙了----昏暗的燈光下,誰知道誰是誰,抱住跳就是了。但人並不是饑渴的動物,對著美女,哪怕跳一天唐大樹都樂意。那萬一是恐龍呢?


    張大雷肯定是願意去的,這是他和他的小女友甜蜜的好時機,恐怕也是他冀求的,否則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合情合理”地把男女關係從a階段上升到b階段或者c階段呢?但是男生也有從眾心理,擔心在團學會那種場合放不開,這時候就需要有人陪同壯膽。


    其實壯膽的人已經有了,像占見勳早就躍躍欲試;像阿輝,他的那顆少男的心已經萌芽了。但他們還是想多拉幾個人,在此之前班裏的男生已經被問得差不多了,聽說同宿舍的盧長榮、曹家駒都可能去。


    “這次團學會可是安排了很多96級的小美女撐場子,說不定那個田甜也會去哦?”張大雷知道如何摧毀唐大樹的矜持。


    “啊?”唐大樹終於抬起頭,看了看張大雷一眼。“切”,他隨口說:“我真的很忙,晚一點再說吧。”----哪有這麽巧的事?


    “有很多美女你也不去?這還是我認識的唐大樹嗎?!晚上再找你啊。”


    對著張大雷的背影,唐大樹很淡定地吐出兩個字“色鬼!”他忙不假,但還不至於忙到這樣。非常堅決地拒絕張大雷的邀約,隻是因為身邊坐著沈靜----這張大雷越來越沒有眼色了。


    沈靜隻抬頭笑了一下。


    當然,這幾天唐大樹確實很忙。


    他在寫一篇文章,借著迴憶和陳思從認識到分手,來紀念他們已死的愛戀。之所以突然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學生科和教務科聯合組織了元旦征文比賽,題目自擬,寫自己最深刻的感受。然後某日的清晨,唐大樹忽然有一股衝動,想寫一篇他和陳思的故事,想把自己內心深處的感受寫出來。


    這種衝動,迫使他延後了對第一部小說的編輯。


    前生基本上在征文比賽中都能獲得名次,甚至有幾次獲得一等獎,但是僅此而已。頂多是高職班知道班上的同學唐大樹文采很好,這些並沒有給他帶來更多的榮耀,在學校裏他依然是個很平淡的學生。想成為風雲人物,做事就不能按部就班,要做就來個驚世駭俗。比如,在學校征文賽上首出情感類的文章,最重要的是,它將會超過三萬字!完全的一部小中篇。


    當然,必要的春秋筆法還是要的,藝術家對生活的理解來源於生活,但藝術加工要高於生活。唐大樹可不會傻得把自己代入進去,他想做的,是代入自己的情感。


    還有一重目的,就是他仿寫的《和空姐同居的日子》已經開始,但他對這種提前十幾年麵世的東西能不能像後世那樣引起轟動沒有信心,畢竟時代不一樣,讀者的接受能力也有個漸進的過程。那麽,作為試水,他在寫一部類似的小說,題目就叫做《第一次親密接觸》。


    如果時間沒有偏差,台灣蔡智恆的這部同名小說應該在明年網絡上發表,引起轟動,成為浪漫愛情故事的經典。前生的自己曾經拜讀過不下十次,當時對自己“年幼”的心靈的衝擊是不言而喻的:原來小說可以這麽寫,原來言情小說可以這麽誘人!這種風格和曾經大行其道的瑤瓊等前輩的作品有巨大的跨越。


    不知道這部小說還會不會有好的反響----至少幾位擔任評委的語文組老師要能先入眼。隻要他們願意給自己一個很好的名次,那就表示至少就審美觀和文學|潮流而言他是正確的,那他就會試著把小說投給某個雜誌、報刊或者其它的什麽刊物。


    網名“痞子蔡”的男孩與網名“輕舞飛揚”女孩的網戀故事與自己和陳思的交往是那麽相像,其結果又都是無比淒涼。這種心境在與陳思無聲的分手之後在漆黑的午夜的學生床上不止一次讓唐大樹心潮澎湃,以至於他還沒從這個陰影中完全走出來----因為他到目前還沒有再找下家的心思,盡管他本質上有一顆很躁動的心。


    憑著記憶,也憑著自己的文字功底,唐大樹利用所有的自習課和晚上的時間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內就寫好了大綱並創作了一大半內容,今天是收尾。元旦是新的一年的開始,也是他第一部小說殺青的日子。


    他是對蔡智恆先生的作品進行了一定幅度的修改:不但文字風格是他自己的,很多內容也進行了大幅刪減,比如把網戀變成現實,把網聊變成字條傳輸----這樣比較貼近國內的現實,畢竟國內大規模使用網絡要到很晚才開始。


    他杜饌了一個男主人公“糖葫蘆”----因愛吃糖葫蘆而名,其實是他自己的外號,取代原本的主人公“痞子蔡”。原本的結局是“輕舞飛揚”因紅狼瘡發作而死,但唐大樹把它改為後來韓國電視劇的老套路:“車禍、癌症、治不好”之首的車禍。


    “糖葫蘆”邂逅可愛的女生“輕舞飛揚”,兩人因而相戀。但是很不幸地是在“糖葫蘆”生日那天,“輕舞飛揚”翻越馬路上的隔離欄時發生車禍而死,目的隻是買一隻他最喜歡吃的糖葫蘆。相戀的人因此陰陽兩隔,男主在悲痛中每年的生日都要給自己買一隻糖葫蘆。


    沈靜是他的第一個讀者,她幾乎是一氣嗬成完成的。


    唐大樹的文采確實不錯,而且故事的取點也很能抓住年輕人的心----本來嘛,《第一次親密接觸》一橫空出世就引起轟動,唐大樹再施展乾坤大挪移應用了一些後世流行的元素,這叫做吸天地之靈氣,取日月之精華,不好看就怪了。


    “你為什麽把結局寫得這麽淒慘?”沈靜很震撼地看完,揉了揉紅紅的眼睛問。


    “你不覺得它有一種悲劇美嗎?”唐大樹已經把文學創作上升到美學的高度。悲劇,是把美的事物攤破給別人看。


    “反正我不喜歡你這結尾。”沈靜堅持這樣評價,“不過寫的確實好,大樹,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文才!”


    “什麽話!我可以理解為這是對我一貫熟讀詩書的蔑視!”唐大樹作義憤填膺狀,不過他馬上就大獻友愛了:“如果你想要喜劇的結局,我會再寫一部給你看的。”


    “真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忽然間,他想到了陳思。


    “那我等著再次拜讀你的大作哦。”沈靜很開心地合上草稿本,然後充滿期待地問:“這篇小說打印後,底稿能送給我嗎?”


    “ipromise(我答應)”,唐大樹跩了句英文,很像結婚宣誓。


    “你的小說肯定能得大獎。”她笑著給他一個鼓勵。


    “如果幸運地被你言中,我會好好地獎賞你的。”


    把結尾再敲進磁盤後已經要吃晚飯了。元旦前一天晚上是休假時段,能他開放,是他當初接待澳大利亞外賓時結下的善緣。學校機房的負責人,就是那天差點被問倒的電腦老師,在後來對唐大樹是非常友好的。所以這幾天當唐大樹請求上機時老師都給他開了後門,包括這次。


    這個時代的作者用電腦寫作的還很少見,在絕大多數國民心中,電腦還是很高大上的東西。除此之外,把它變現也很複雜:打字軟件除了相對複雜難學的五筆就是慢騰騰的拚音輸入。當然這對“第一代”熟練五筆使用的唐大樹來說根本不是問題,每分鍾輸入60字以上是常態。


    敲完、存在軟驅裏,拿到外麵的打印店用a4紙打印了十張,然後釘在一起投進了學校的投稿箱。眼看著這狹小的縫隙關閉了他一切的感情,他的內心平靜了許多。


    對不起了,台灣的痞子兄,憑你的才華,你完全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的親密接觸,你也完全可以繼續寫你的紅狼瘡故事,但是你將可能無法再寫出那種經典的句子了:“如果把整個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澆不熄我對你愛情的火焰。整個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嗎?不行。所以我並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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