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一股不妙的滋味從心中油然而生。


    話音剛落,便見南十星君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隨意收迴了視線,再度望向太上老君。


    隻見後者露出一許意味深長的表情,抿了抿唇。


    她看不明白,不由輕凝了凝眉。


    “墨池?你說的可是五千年前跳下往生崖的那個墨池?”


    老君的言語摻雜著幾分狐疑。


    “自然。否則這天地間,還有何人名喚墨池。”


    話罷,卻聞他歎了歎氣,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如此,我勸你還是放棄罷。”


    “此話怎講?”


    “你左右也當了十幾萬年的神仙了,不知道從往生崖跳下去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什麽?她當然知曉。它之所以名為往生崖,便是投入世世輪迴,卻不得渡身。


    “從那跳下去的……”老君欲言又止,麵露惋惜之態,語重心長道出四個字。


    “迴不來的。”


    聞言,隨意心下一沉,仿佛有什麽東西重重的堵在了心間,揮之不去。


    或許這就是所謂抱著希望卻又落空罷。


    她不再言語,隻是怔怔地站在原地,雙目空洞。


    雖然她一直想要墨池迴來,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早已勸說自己放下執念。


    如今這執念再度升起,就仿佛一粒種子,生了根,發了芽,肆意生長,久久不能平複。


    若說這世上,陪伴她最久的,便是墨池了。


    可是當年她們兩的關係,卻並不是那種黏膩的友情,反而總覺得二人之間隔著點什麽。


    那時所有人都欲成為父神座下的神徒,唯獨兩個人不以為然。那就是隨意與墨池。


    雖不知道墨池是怎麽想的,可隨意隻是不願與他們爭個高下罷了。


    從此,神界眾人皆為苦修,獨獨他們二人恣意灑脫,好不逍遙。


    眾人對打,她們對弈。眾人進修,她們飲酒。


    墨池常常到縹緲殿去尋她下棋。其實她的棋藝頗為遜色,不過卻在那段時日裏突飛猛進。常言道,熟能生巧。不想這話還能用在對弈上。


    不過她們下棋卻並非是下著啞棋。畢竟隨意可謂是個耐不住安靜的。莫大的神界,漫天諸神皆為虛無,隻有墨池這麽一個活口的,可得把握住機會了。


    雖然二人並不能時時談到同一事物上,而是常常各說各話。可是這一言一語,一日一月的暢談下來,就算稱不上知己,也稱得上爾汝之交了。


    隻因她們二人相處下來,就好一個詞,自在。


    隨意一直覺得墨池是一個簡單的人,覺得自己十分的了解她。直到她跳下往生崖的那一日,方才知曉自己根本不夠了解她。


    甚至都不知道她為何跳下去。雖然眾人都道其是因天君與鳥族的婚約。可是隨意卻堅信,她不是。


    她不是一個為了兒女情長會自我了斷的女子。


    不過她的離去,一定與天君有關。


    ……


    此時的紫輝殿內,男子正坐於殿首批複著公文。


    殿外傳來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陛下。”


    天君聞言並未抬首,拾起紫豪沾了沾墨,欲往公文上落筆,不疾不徐道:“何事啊?這般火急火燎的。”


    而此刻在台下站著的,正是方才從煉丹房倉促離開的南十。


    “陛下,方才我在太上老君的丹房外,聽到了隨意上神與他的談話。”


    “哦?都說些什麽?”他的語氣依舊漫不經心。


    “隨意上神說,要複活……墨池上神。”


    複活墨池這四個字落下時,天君手上動作一滯,朱墨滴在了尺素上,緩緩朝外擴散蔓延,留下一塊擦不去的墨跡。


    他的眼底劃過一絲不明的神色,抬眸看向南十,肅穆道:“你說什麽?”


    聞言,南十星君老老實實地再複述了一遍,“隨意上神說,要複活墨池上神。”


    說罷便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天君的臉色。


    隻因說出墨池二字,本就是犯了忌諱。


    話落,久久不見天君言語。沒有人瞧見,他那張雋美的臉上,劃過了一抹陰狠的戾氣。


    ……


    隨意拖拽著渾渾噩噩的步子迴到逍遙境,步迴自己的寢殿。將自己這一關進去就是整整一日。


    元辰與元楚不知道這些天在師父身上到底發生什麽了,他們也並沒有去打擾她,隻是守在她的殿外,靜靜地等待著。


    其實眼下這些年尚且算得平靜,並不似從前妖神大戰那般多事之秋,眾仙忙的焦頭爛額。


    可如今日子太清閑了罷,便浮現出清閑的壞處來了。譬如將意誌與同時光一起消磨殆盡。譬如將迴憶與同壓力一齊喪失。


    有好長一段時日,隨意一度覺得當神仙好生無趣,尤其是當一個位高權重的神仙。


    逍遙境內突然下起了磅礴大雨,嘩啦啦地落在琉璃殿簷上,繞過一個彎翹的弧度再倏然掉在地麵上,發出一道微弱而清脆的聲音。


    就在這時,隨意打開了殿門,走了出來。


    此時她已然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裳,麵容也不似昨日那樣憔悴。


    殿門朝裏頭打開,靠在門上的元辰與元楚紛紛往裏仰去。


    他們登時驚醒,揉了揉腦袋抬首望去,掛上一臉的怡悅,“師父!您終於肯出來了!”


    隨意亦是迴了他們一個笑,蹲下身來將二人拉起,“我若是不出來,你們倆是不是要在我的門前坐穿哪?”


    見她一麵笑著,一麵打著趣兒,二人心底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想來師父是已恢複了。


    是以,二人笑吟吟地攏著她的手臂,將她迎到了正殿去。


    元楚拍了拍手,衝著殿外大喊了一句,便見一排仙娥整整齊齊地走了進來,著一襲粉色的霓裳羽衣。


    她們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到中央,排成一個隊陣。旁還有四五仙娥抱著琵琶而坐。


    “這是?”隨意略微訝異地望向元楚,麵露狐疑。


    但見她拍了拍胸脯,甚是得意道:“這都是徒兒精心為師父準備的。”


    不多時,音律起,仙娥舞。


    她們的舞姿優美,樂曲也甚是動聽。一拂衣袖,仿若漫天繁星落下,伴隨著她們的舞蹈幽幽飄蕩。


    誠然,此舉確實讓她先前的情緒都煙消雲散。


    也是奇了,每每當她開始享受這份悠閑的時候,總有那麽一個人,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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